门前更加亮堂了一点。
子时已经过了，柳萌初近来被养得很规律，三餐按时用，到点了就睡觉，有一刻也犯过困的，目下熬过去，便愈发显得精神。
她将长杆竖到一旁，往手心里呵了口暖气，搓了搓手跳到廊边沿，她往外张望着。
方才下了好一阵大雪，教路上又铺满了白芒的新雪。
深远的夜色里，厚厚的雪色还可辨认，像铺了一层毯子。
终于，毯上经人踏足。
第一道车轮印覆上，柳萌初欢欣地瞧着那马车驶到近前，她迫不及待地朝停下的马车奔去。
“照洲！”
她雀跃地朝下来的人身上扑去，照常被搂腰提抱起来。
可奇怪的是，如今这力道一下子变得很重，有些勒疼了她。许照洲没有往前走，而是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里。
一片冰凉。
柳萌初的笑容松落下来，心里也随之慌乱。她用手轻抚着他的头，没有说话，抬头去看万青与长瑞的神色。
于是她便知道此前发生的事不是一个好消息。
柳萌初心下一沉，许照洲依附在她身上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
“发生什么事了？”她用捂得暖暖的手在他的后脑抚慰，声音放得轻柔，生怕有一丝的尖锐棱角，“能都告诉我吗？”
“萌初……”许照洲很轻地动了动，声音失重得像是呼成的一缕白气，“陛下崩了。”
柳萌初一怔。
在方才短暂的时间里，她设想过很多种糟糕的情况，可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
顶多是教秦王糊弄过去了，而盛乾帝再次选择相信。
可盛乾帝死了。
许照洲抱着她往府里走，一步不顿地径直走进主屋，关上门后又维持住先前的姿势。
这里安静，温暖，听不见风的呼啸，感觉不到的雪的冰冷。
许照洲把柳萌初放在桌上，手撑在她的身侧，又去寻她的颈窝。
那里好像一个归属。
许照洲低声地诉说。
那件事长冗得好像该用尽半生的时间去演绎，但原来可以用字句消融。
就像他自小观阅至大的册册史书，一生数十载，在别人眼中，也不过只言片语。
他的内心还是积压得深重，但在这一过程中他又产生了新的想法。
他的思绪还会流动，他便没有死。
他的心中未此而轻稍许，将他半个人带离出闭塞之境。
而他在这时发现，柳萌初的脑袋不知何时也慢慢慢慢地下垂，是同他贴得更密切了。ＨttpＳ://ＷＷＷ.hＬχＳ㈨.ＣōΜ/
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即使柳萌初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神态都没有让他看见，只这一个微小的动作，许照洲却能体会到这不是安抚。
这人……
好像比自己还要难受。
许照洲一顿，刚想退开身看一眼她。在他后脑抚慰的手在他之前后退来摸到了他的脸。
柳萌初先将身子退开了。
她用双手捧住许照洲的脸，这样与他对视着。
屋中只燃着角灯，里面的光线黯淡着，可饶是如此，许照洲也看见面前那散布在清透的浅褐周围的红色。
柳萌初鼻尖眼睛都红了，可是她却忽略这些，投射而出的视线分外地坚定柔和。
她说道：“照洲，你说的，要耐心一点的。”
“那我们再耐心一点，好不好？”她这样说着，声音却没不能如方才稳定，泪意也涌上了眼睛，她坚持着说，“待北岐平定后，再与他计较前事。”
她强崩着，那些排遣的情绪便偷偷地在她易红的眼睛流露。她这样仿佛下一刻便能嚎啕大哭的脆弱模样丝毫没有说服力。
可许照洲在她的掌心里点头，说好。
他知道柳萌初只是心疼他。
他们都曾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人愿可遂，而他们最终得到事与愿违的结果。
许照洲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可对很多人来讲，这才是常态。
柳萌初便笑了，这一笑，积在眼眶里的水便往下掉了。
许照洲说好，那便是真的应允。
可不止为何，他分明同意了，柳萌初心里却更加不好受。
没等许照洲伸手替她擦泪，柳萌初反应很快地撇过头，用衣袖胡乱地在眼睛上乱蹭一通。
她跳下桌，用干净的手牵着许照洲的手往浴池间里走，用轻快踊跃的口吻说：“天已经很晚了，你先沐浴。”
许照洲看着她走在前面的背影，忽然什么都不愿再想，也什么都不愿再做。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柳萌初会照顾好他的。
他洗完澡出来，柳萌初正拿着巾帕在外面等着，她拉着许照洲坐到软榻上，绕到他身后面：“把头发擦干就好好地睡一觉。”
许照洲没有说话，一只手却别到身后，把她拉到跟前来。
柳萌初便明白了，笑吟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也不嫌麻烦，手穿过他的脖颈，伸到后面替他擦发。
许照洲搂着她的腰抱着，听她咕叽咕叽在耳边层出不穷地说着夸张的话。
“照洲的头发真软，我可以玩万万年！”
“唔，这是什么？”
“哇！是照洲的耳朵啊。”
“形状这么优美的耳朵是真实存在的吗？”
许照洲笑了，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然后才想起来说：“照洲的笑声真好听，比仙人之曲好听多了。”
“是人间哪得几回闻的那种仙曲。”
万青来敲主屋的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才让他进去。
许照洲会收敛好情绪，复用温淡的外表搁置住情绪。万青以为会见到这样的许照洲。
而许照洲坐在软榻上，沐浴过后人都好似轻快了不少，整个人不再沉重得闷滞，好看的眉眼舒展着。
万青一时竟有些愣了，在想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还是许照洲率先问他：“何事？”
万青这才回过神，答道：“主子，姑爷来了，他要见您。”
许照洲顿了顿，那抹松意就这样飘走了。万青这才知道那不是错觉。
万青忽然看见许照洲身后面冒出个脑袋，皱巴着脸对他摇头。
万青这才有些意识到：“属下去告知姑爷您已休……”
“无妨。”许照洲眉间不拢起，神情确实温淡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法令他波澜不已，他打断万青的话，要起身时衣角被轻轻地拉了拉。
他好似叹了一口气，于是说：“就将他带到这里来。”
万青应声而去，柳萌初忙下了软榻，跑到衣柜里拿了件衣袍，又跑回来，将他从榻上拉起，利索地替他穿衣。
“他说几句话就走，”许照洲一眼不错地盯看着她，“折腾这些做什么？”
柳萌初语速微快地解释道：“这样气势才不会输。”
她动作很快，听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来了。柳萌初跳起来在许照洲下颔上亲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我会陪着你的，照洲。”
她的笑容真挚，眼眸澄澈。
她的一切都行进得仓促，未及许照洲动作，她便又匆匆忙忙地藏到一旁的屏风里去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屋门被用力的推开。
李会让闯了进来，不记得去关门。那些作给人看的笑脸没了、给人下绊子的面孔一并消失。
“许宥！你在做什么！”
他发怒的时候没有那些矫饰，所以这怒气便格外暴烈，直冲人去。
“盛乾帝为何会死？为何会在写完圣旨的当晚死？赵齐为什么在勤政殿出现了？扯他娘的托梦。西宫的火呢？为什么拥护赵齐的那些狗屁官能进，我们的人进不了？命令？谁下的命令？什么时候下的？南侧宫门五百年前是拯救亡国了么？”
“这些你查了么？”
“不查清楚为什么要跪！”
“他赵齐何德何能，够格担起万岁？”
李会让一股脑地把憋了多时的话说出来，脾气便降下来了，可是怒火却半分降不下来。
李会让能够压抑住怒火，可这样比倾吐更让人觉心颤。
“当年定州城下，我们能打赢的。可是先帝要议和，惩处有功者，疏远骁勇者，寒了多少将士的心。”
“我们用了六年的时间，才快将北境救好。”
“许照洲，你自误便自误了。”
“可你始终要记得，北境经不起第二次的显和十四年。”
“我们花费六年的时间，同这个斗，同那个斗，我们不是要看大盛亡国的！”
话音落下，屋内便重归安静了。
灯影被外面涌进来的风吹得摇晃不定，使得屋里好像什么都处于不定与风波里。
只有许照洲自始至终平静，他平静地看着李会让，平静地面对他迎面而来的怒气，只是道：“说完了？”
“说完了便走。”许照洲坐回软榻上。
好似先前的不言只是在等李会让尽数说完，他好一句话下个逐客令。
许照洲哪是这样子的？
李会让嘴皮子利索，可没一次能说得过他。
这样便是连应付他都不乐意了。
李会让勾起嘴角，讥讽被光影勾勒得不能再明显：“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不为自己谋打算。那些绿衣郎都能来掺和一脚开始做升官发财的美梦了，何况本来就站在高处的人呢？”
李会让的眼神如尖刺锋锐，用暗色为它修饰可怖阴影。
“枉顾盛乾帝那样待你。”
许照洲仍旧无动于衷，李会让怒从中深，但更多的却是无力之感。他咬紧牙关，伸手照着许照洲的肩狠推去便要走，哪里知道手被中途抓住，自己反而被往后一推，踉跄了一番。
许照洲骂不还口，打却还口了？
李会让震惊得瞪大了眼。
因为显然不是的。
李会让震惊得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柳萌初。
仿佛自己已经把许照洲推成重伤了一样，柳萌初分外紧张地跪到软榻上，低头确认许照洲没事后护崽子一样把人拥进怀里搂着。
然后转头看着自己。
许照洲扯了扯柳萌初的袖子，柳萌初只轻轻地拍了拍他，却没有后撤的打算。
柳萌初微皱起了眉，看李会让，像看个野蛮人，没开智的那种野蛮。
她说：“说话就说话，推人做什么？”
李会让搞不明白，推了自己的人为何能在动手之后竟然还能显得有礼。
李会让更搞不明白，接了自己那一拳并把自己往后推一把的人，是柳萌初。
许熹妍住进驿馆的前几天还在同他闹着别扭。李会让只能慢慢地解。
解到柳萌初这一环时，他曾问许熹妍，那是个什么人？
许熹妍当时正吃着她最爱的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顺嘴，还是敷衍，许熹妍回：“软柿子。”
等后面来金麟府，李会让发现新婚夫妇就是腻歪，喂就喂了，还非得抱着喂。
李会让表面上同人说自己是姐婿，心里想得却是不知道许照洲娶这么个人回来图什么。
果真像软柿子。
不止麻烦，还怯生。连人都不敢叫。
漂亮姑娘多了去了，柔弱听话的更不少。许照洲喜欢便罢了，可柳萌初这样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做什么非找这个？
一抓一大把……
柳萌初深皱着眉心，声音像外面的雪，冷着，可雪好歹软，她这边是硬的：“李大人不要搞错次序了。你可以来金麟府宣泄你的情绪，但在此之前，你至少该明白北岐境内的局势。”
李会让居然分神地想，这人叫李大人时的模样与口吻，与那许什么洲真像啊。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先提醒自己是姐婿，还是该告诉她——
他他娘的当然知道北岐是什么逼样！
李会让还没有做出选择，柳萌初的眉又更皱了一分，身子还带着许照洲往后退了退，离他远点。
那礼貌主要来自她透澈的眼睛，可目下她眼里也升上了嫌弃。
只有一点，却比满布更能刺人的心。
柳萌初似乎还想维持有礼：“否则只会让你看起来愚昧而无知。”
李会让做出了选择：“我……”
这才明白柳萌初其实什么不知道啊。
柳萌初打断他，只为了说自己想说的话，她续道：“只会让你看起来除了狗急跳墙，别无他法。”
“只会推卸埋怨，蛮不讲理。”
李会让唇角又挑了挑，站直了说：“我自然知道北岐境况。”
柳萌初说：“北岐兵败的消息传入国内，北岐皇动气昏迷，此前已夺下二皇子权势，人心所向的太子重掌大权。”
“北岐太子入主中原的野心在外。成于野心，败也野心。”
“北岐安和无事时，他败，故而二皇子掌权。而如今北岐损失兵力一万，此皆系二皇子之失，人心流失，太子骁勇善战，能领兵打仗。他这时候便成。”
“北岐二皇子曾握重权，可太子势没，他依旧是太子。环州前树林、太灵山，那一万兵力的损失使二皇子不能通过北岐皇的考验。北岐皇病体衰弱，来日闭眼，传位诏书上只会写太子的名字。”
“太子之德才远胜二皇子。若有朝一日，国有战事，他还能领兵打仗。军队与百姓都服他。”
“品德、能力、人心，他都有了，所以为什么不选他？”
“三万兵力由他率领，如今已经压在边境上。我们这时候要做什么？”
“边境异族来犯，我们查真相。可事情做完，真相是人说的。我们同人辩驳不休，与新皇对峙不停。北境怎么办？”
“兵力谁来调度？战备谁来统筹运输？新皇直接不发兵了怎么办？”
柳萌初一通说辞教李会让哑口无言。
她却还没完，只是她的眉间松开了，没有先前为膈应人故作的痕迹，她目光微微地动，她语速没那么快了，便没那么咄咄逼人了。
可却更教人心颤。
她慢下来说：“国都内斗不休，受累的永远是将士。后备供应不足，拿什么来喂马，拿什么来饱他们？一场军变，大盛现在就能亡。”
“你……”她最后的话教李会让受激，可李会让仍是说不出话来，连斥责她口无遮拦都做不到。
柳萌初面无表情地说：“就算李大人神通广大，一日把赵齐拉下龙椅。国不可一日无君，李大人寻谁来做这个君主？”
“都是官场之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考量。他们对新皇称臣，你不能说这是我们照洲导致的。你只能说他是第一个尝这份苦楚，还要背负如李大人之辈的骂名。”
“这些道理，若李大人不明白，是蠢材。若明白，却还来金麟府说出上面那些话……”柳萌初倏然笑了一下，从唇角到眼角，无一处不复刻讥讽，“你便是狗急跳墙，推卸埋怨。你无能。”
李会让一愣，被骂成这样反倒气不成了，数刻后他却也笑了。一笑便恢复到往常那样，好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与人游戏，他总归对人是和善友好的。
李会让道：“弟妹好口才。”
柳萌初的眉又皱起来，想说谁他娘的是你弟妹，可怀里面还抱着许照洲，她便忍耐下了。
李会让把目光转向窝在姑娘怀里任姑娘保护他的许照洲身上，挑了挑眉，道：“再过几个时辰便该往宫里去了，你好好歇吧。我回了。”
说着，李会让便转过了身朝外走。
许照洲一直搂着柳萌初的腰，伏在她身上。李会让一转身，许照洲便抬起了头，想拉下柳萌初来亲吻。
可那人察觉到他抬首的动作，只是用手贴住他的脸，拇指轻轻地摩挲着，还是一个代表着安抚的下意识的举动。
柳萌初仍看着李会让，见他转身走得倒是利落，不由地眯了眯眼，在他身后道：“李大人便这么走了？”
李会让身影一顿，又转回来，笑着摊摊手：“弟妹还有何指教？”
柳萌初笑眯眯地对他说：“你道歉了么？”
“……”李会让很不可置信，“道歉？”
“你让人平白乱受了通气，不该道歉么？”柳萌初本还用假面应对，可这时喉间突然哽了一下，便及时收回了话，低头看了看许照洲。
而她一低头，正迎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柳萌初又弯着眸，对他真情实意地笑，好像喜欢他得不得了。
再转过头来看李会让，柳萌初变得有些不耐烦了：“李大人来人地盘撒野，若连致歉都不肯，可莫怪府上守卫相逼了。”
李会让又为这事气起来，情绪不激动，直接气笑了：“我是姐婿。”
柳萌初却说：“你只是个姐婿。”
“……”
李会让看柳萌初那样子是动真格的了，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何况是对着许照洲，他看过去，笑叹了一口气，说：“照洲呀，今日我态度不好，让你受委屈了……让你媳妇放了我吧？啊？”
许照洲动了一下，柳萌初便说：“李大人请。”
李会让琢磨着这里面到底是怎么示意的啊？
待李会让走后，那屋门终于被关上了，可屋里的暖气都不剩多少了。
柳萌初嘟囔了一声，松开许照洲要下榻，轻声交代道：“我去看看火炉。”
没走成，许照洲便拉住了她一只手，柳萌初只得坐回去，眉目间全然没有一丝不耐，仿佛她正对待着全天底下最值得呵护的人：“怎么啦？”
“柳萌初，”许照洲忽然叫她全名，但眼睛里却微微含着笑，他说，“那是姐姐的夫婿，你不是很喜欢姐姐么？”
柳萌初如实道：“就算是姐姐，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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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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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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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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