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桃瓣纷纷扬扬,远远望去好似下了一场绯红的桃花雨。
华霜犹自挽着小竹篮,蹲在地上拾桃花。
三月里的桃花柔嫩清香,不但可以做成香软甜腻的桃花酥,还能酿成醇厚绵长的桃花酒。
可谁知华霜篮中桃花还未盖过底,就有不速之客□□落地。
只见那不速之客左手遮遮掩掩地扯着被墙内树枝挂烂的衣裳,右手叉着腰仰头哈哈大笑:“原来你就是那传说中的桃华仙子华霜!长得也不过如此嘛!”
华霜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粉白如玉的紫衣少年呲牙咧嘴地插腰傻笑。她目力甚好,一眼就清楚看见少年右手豁开了一道血口,腥红血液缠绕在白皙掌心,分外夺目。
华霜目光犹自黏在少年右掌上,那少年却撩起衣袍,欲□□出去。
“你……等等。”紧拽着紫衣少年的衣襟,华霜迎上少年的目光,喏嗫半响,才憋出一句话:“你擦些药再走。”语罢,不顾少年探究的目光,即刻唤侍女拿药过来。
那一刻莹透绯红的桃花擦着华霜白皙如玉的脸颊而过,紫衣少年目光痴痴,望着眼前几乎溶入阳光里的少女……
许是少年眼神过于灼热,上药上到一半的华霜赫然抬眸,正好撞进他眼中那潭氤氲朦胧的清泉。
如被火灼烧到似的,少年赶紧抽回目光,忙勾起嘴角,痞笑道:“啧啧,桃华仙子不愧是将门之后,这般捏着男人的手也不见半分羞涩。”
“你,你……”华霜被这厚颜无耻的少年气地说不出话来,索性甩开他的手,领着两个侍女施施然而去。
“哎呦,姬旸你真是个木鱼脑袋!”见佳人含怒而去,紫衣少年姬旸狠狠拍了拍自己脑门,旋即又因用错了手而疼得龇牙咧嘴。
漫天纷飞的桃花、催人昏昏欲睡的暖阳、以及一说话就能把人气个半死的紫衣少年,这便是华霜记忆中的初遇。
四月四清明节,是个祭拜祖宗的节日,亦是踏青出游的好时节。
过完一个严冬,锦城娇俏可人的姑娘们早已迫不及待地褪下厚重冬衣,换上轻柔飘逸的薄衫。
谁家女儿不爱俏,华霜自也不例外。
绯红薄衫裹着玉体,赤金腰封勾勒出曼妙身姿,她本是艳若桃李的倾城之貌,换上一袭鲜艳绯衣,细细装扮之后,更是晃得人挪不开眼。
华霜本安安静静端坐在众世家子弟之中,却冷不丁冒出了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啧啧,桃华仙子风姿依旧!”
华霜与众人一同循声望去,却见前方少年鲜衣怒马,风流恣意至极。
华霜自然认出了那个登徒子,遂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不及公子英姿飒爽。”
红衣少年正是前些日子从墙外掉下来的少年姬旸,他今日换了身火红的衣衫,越发衬得眉目晴朗肤白如玉。
对于这右相之子,华霜着实提不起兴趣,不说别的,光那张嘴就够叫人讨厌的!
“唔,我也这般觉得。”红衣少年姬旸毫不谦虚,明艳笑容漾在春风里,分外张扬。
姬旸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华霜,他翻身下马,上上下下把华霜给打量了个番,才不紧不慢地道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桃华仙子今日这身衣服穿得甚好,当真是与这满山桃花相辉映呐~”
华霜闻之淡然瞥了姬旸一眼,静待下文。
果不其然,姬旸立马又接着道:“如此良辰美景,若是桃华仙子能献上一曲《东风桃花杀》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堂堂世家小姐哪能随意给人献舞!也不知那公子旸安得甚么心。她若答应便是作践自己镇远将军之女的身份,若是不答应又成了倨傲无礼。
贰
“素闻公子精通音律,不知今日可愿为我伴奏一曲?”华霜言笑晏晏,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眸子直勾勾盯着姬旸。
“有何不可?”姬旸倒是洒脱的紧,二话不说便遣人送来一把七弦古琴,修长手指随意拨弄一番,便有幽远琴声自指间淌出。
琴音顿,姬旸抽回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华霜见之弯唇一笑,侧身吩咐侍女前去采桃花。
大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世家少女年满十岁便要登上揽月台当众献舞一曲,以昭告天下此女已脱离幼女之身,待到十五及笄便可婚配。
华霜十岁那年跳的那支舞名唤东风桃花杀。
华霜乃是将门之后,性子又犟又烈自是学不来那些柔弱婀娜的舞曲,索性自个儿瞎琢磨了支剑舞,两袖满满塞上桃花,右手握剑,左手挽花,冷锋嚯嚯破长空,桃花零落纷纷飞……
一舞罢赢得满堂喝彩:“十里桃花,执剑美人华,薄刃染血东风杀……”一时间成为最时兴的唱曲,而年方十岁的小小佳人却是一舞惊天下,从此被冠上桃华仙子的名号。
四月里尚未落尽的桃花漫天飘零,凛冽飘逸的舞姿合着萧杀凄凉的琴音——就像孤立无援的女将军挥剑作着最后的拼搏,一步一剑一杀,碧血染就桃花……
一舞罢,却是曲终人静,再无人开口说话。
昏君无道,残害忠良失民心,歌舞升平的繁华不过是假象。
如今的大楚就像一颗被驻空了的擎天大树,看似枝叶茂盛却随时会崩塌,国既破,他们这群养尊处优惯了的世家子弟又怎的安生?
华霜未料到,被发现一次以后,姬旸还敢厚着脸皮来爬围墙。
那日她犹自坐在台阶上边啃着蜜桃纳凉,不走寻常路的他再次莫名出现在了她眼前。
对于这个一而再再而三轻薄自己的混账,华霜又岂会手软,二话不说便把手中啃了一半的蜜桃丢了出去。
一道猝不及防的惨叫声穿墙而来。
华霜自是乐了,还未笑出声,竟又见姬旸悠哉悠哉坐在围墙上,捧着那半个桃子咬了一口,若有所指地道:“唔,真甜。”
华霜气得脸都红了,再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风范,捡起身后的蜜桃,一个接一个往姬旸身上砸。
姬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边躲边扯着嗓子嚷嚷:“谋杀亲夫啦,有人谋杀亲夫啦!”
华霜实在没法和这泼皮无赖处下去,转身就要往走。
瞧华霜是真怒了,姬旸调戏的越发上瘾:“唉唉唉,夫人不必动怒。为夫今日来是为了告诉你,为夫明日便来提亲了,你莫要激动,莫要激……啊”他最后一个动字还未出口,就被横空飞来的绣花鞋砸中脑门,直瘫瘫倒在了地上。
第二日姬旸果然和自己的丞相老爹一同来提亲。
得知消息的华霜根本就顾不上甚么礼仪,直接闯入了大厅。
华霜正欲开口说话,端坐在主席之上的镇远大将军却开口道:“阿华你带姬贤侄出去逛逛。”
华霜咬唇不答,倔着不肯说话。
镇远大将军又把原话给重复一遍,她才红着眼,幽怨地瞥了镇远大将军一眼。
她虽任性,却识大体,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闹,什么时候不能闹,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得领着姬旸出去逛。
华霜一路都冷着脸不说话,姬旸则步步紧跟,用华霜足以听清的声音道:
“十岁那年我在城外桃林捡到一个迷路的小姑娘,小姑娘边擦着眼泪跟我往回家的路走,边说长大之后一定要嫁给我。”
“十一岁那年我再次遇到那个说要嫁给我的小姑娘,那次她依旧在哭,她哭的原因不再是因为迷路,而是当年那片桃林被大火烧了个精光。我安慰她让她别哭,并且许诺,定会送她一片更大的桃林作为迎娶她的聘礼。”
“十二岁那年我终于知道了那个说要嫁给我的小姑娘的名字,她一曲《东风桃花杀》倾天下,不知勾走多少少年郎的心。而我从此以后便再未遇到她。”
“从此之后我便日日徘徊在将军府外,为的就是能够再见她一面,可我一连徘徊了两年都未见着她,她就这样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从前的一切仿似一场梦,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般。直到十四岁那年,我无意中瞧见她穿着男装和自己的侍女从围墙里爬了出来,才清楚地感受到,她依旧在,那些过往并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说到此处他静静望着华霜的眼睛,不再言语。
华霜怔怔立在原地,脑海中的画面却逐渐清晰……
“大哥哥,你真好看,我长大之后嫁给你可好?”
“别哭,我会让漫山遍岭都开满桃花,届时我以千亩桃花为聘,迎娶你回家。”
……
叁
桃花纷飞四飘零,少女一袭绯衣和着琴音翩翩起舞,少年席地而坐抬手抚琴,漫天飞花染红他身上白衣。
一曲罢,少年一把将少女揽入怀中,捏着她挺巧的鼻子,道:“三日后便是我们的大婚之日,见不到为夫的这几日你可莫要被相思之苦折磨得哭鼻子。”
绯衣少女华霜闻言一肘子砸在白衣少年姬旸身上。
姬旸连忙装出一脸痛苦的模样捂着肚子,期期艾艾地道:“还未成家就成日被媳妇儿欺负,等成了家还得了。”
姬旸一语未完,华霜又眯着眼睛准备再补上一肘子,却被姬旸一把按住,牢牢锁入怀中,轻轻用指腹滑过她凝脂般的肌肤。
他瞳色很深,又有鸦翅般的睫翼作为遮挡,叫人看不出他在眼中酝酿的情绪,顿了许久,他才道:“你说过我要替你描一辈子的妆,我提前替再为你你描一次红妆可好?”
……
沾染胭脂的柔软笔端轻轻游走于玉白肌理之上,不过须臾,一张略显妖气的芙蓉玉面便映入姬旸眼帘。
她本不想哭,泪水却不断流了下来,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她染了红妆的面庞。
握着画笔的手骤然一抖,姬旸一把拉过端坐于镜前的华霜,叮叮当当落了一地的华贵珠翠。
他似乎浑身都在颤抖,眼睛里却透露出一股子坚毅:“我们走,不要嫁给他,天下大事又于我们何干!”
“走?”她嘴角挂着冷笑,下一刻却是一把将他推开:“你说我们能走到哪儿去?各国战乱纷争不休,如今也唯有大楚稍得安生。”说到此处她又抬头望了姬旸一眼,嘴角绽开一抹凄绝的笑:“更何况把我献给王上是你们一同商讨出来的结果,不是么?”
姬旸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发觉喉咙无比干涩,怎样都发不出声音。
“朝中左相当大,后宫又有左相之女羲和夫人魅惑王上……而我如今是王上亲口御点的桃华夫人,我成了众人的希望,该感到高兴才是。”她依旧在笑,脸上的妆容也早已被泪水冲刷干净:“我不会难过,只要我成了王后我洛家和你姬家就能得以壮大,不是么?”
凤冠上厚重的珠帘被缓缓放下,仿佛隔绝了一个世界。
她告诉自己不要哭,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
聪慧如她又怎会不知道,一切都是算计。
从她记忆中的初遇,再到大婚前夜突然传来下的那道圣旨,通通都是他们的算计。
早在宫外时她便听了很多关于帝巳的传言。
他八岁便由左右二相一同扶植登上帝位,却暴戾荒淫,滥杀无辜,不仅杀遍骨肉兄弟,还杀了许多以苍生为己任的耿直忠臣,在大楚子民的眼中他几乎是恶鬼的化身。
真正见到帝巳的那一刻华霜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猜想过无数遍,都没猜到帝巳会是这样一个纤长阴郁的少年,那一刻她的内心甚至有所动摇,开始怀疑外界所传皆是谣言。
阴郁的帝王眯着眼,像只猫儿似的靠在软榻上,白得不像话的手指攥住她尖细的下巴,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笑一个给孤王看。”
许是反差太大,华霜怔怔站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
“嗯?莫非是不会笑?”尾音上扬,说不出的慵懒妖娆。
华霜依旧站在原地,却抬起眼睛,无悲无喜地望着帝巳的眼睛。
他又笑:“原来是个不会笑的木美人。”
这次华霜清楚地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可她依旧像个木桩子般立在原地。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铺面而来,她感到脖子一紧,年轻的帝王已然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他的手越收越紧,她的脸越涨越红,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
她以为自己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却没想到下一刻他竟将自己拽入了怀里。
“不想笑也好。”他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
他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眼睛里渗出妖气:“你一定也很恨我罢?是不是巴不得我去死呢?既然不肯笑,那便哭罢,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哭起来定很是楚楚可怜罢!”
她不知世上为何会有这般反复无常的人,她明明怕极了,却咬着唇死犟着不肯说话。
时间开始变得无比漫长,窝在他怀里的华霜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旁终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他垂下了眼帘遮住眼中情绪:“走,不要让孤再看到你。”
后来她是真的很久很久都未见到帝巳。
她以为日子会就这么平淡地过下去,却忘了她身上究竟背负着怎样的使命。
那夜雷声轰鸣,豆大的暴雨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天砸落。
数月未见的姬旸突然出现了,与其一同前来的还有自家爹爹镇远大将军。
姬旸神色甚是憔悴,一向年轻健壮的爹爹也是满脸倦容,就连鬓角都染上了白霜。
虽已然猜到他二人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散在夜里被雨水击碎:“华霜不会再任性。”
肆
她想她心中终究是有恨的,可她知道再恨都无法掩盖住那血浓如水的亲情以及那剪不断的缠绵情愫。
凛冽的寒风如利刃般割着她的肌肤,豆大的雨点一股脑地砸在她身上,她却感觉自己从未这般清醒。
她拖着湿透了的宫装回到寝宫时,衣冠尽湿的帝巳已然躺在美人榻上小憩。
她还未踏过门槛,帝巳就睁开了眼睛,挑着眉毛似笑非笑望着她。
她忍不住再次身体一僵,他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她却不给他那个机会,赫然剥落了自己已然湿透的宫装。
“今晚留下。”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帝巳没有任何反应,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睑静静扫视着她,一寸一寸,她觉得自己仿佛要被他的眼睛吞噬。
再也顾不得这么多,她如视死如归的死士般扑了上去。
帝巳被她撞得发出一声闷哼,顺势将她纳入怀中,低头咬住她红润的唇,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你会后悔。”
她从他怀中挣脱,将他压在身下:“绝不!”
她的声音无比坚毅,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帝巳十分罕见地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他用指腹一点一点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柔柔的,带着劝诱的味道:“想不想玩个游戏?”
她茫然睁大了眼睛,尚未来得及接话,就已然被帝巳翻身压在身下,耳旁传来他湿润的话语:“一个昏君和妖妃的游戏。”
昏君独宠妖后洛华霜惹得天怒人怨。
揭竿起义的事情几乎时刻都在发生,宫外战乱四起哀鸿遍野,宫内歌舞升平依旧醉生梦死。
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华服加身的妖后洛华霜犹自伴着靡靡丝竹之声翩然起舞,年轻的帝王端坐凉亭挥墨泼毫,不到片刻便有一婀娜身影跃于纸上,丹青晕染,细笔勾勒,寥寥数笔便将华霜的神色尽数描绘出来。Hττρs://wWw.hしΧS9.CòM/
华霜一曲罢,他却仍未停笔。
华霜执了团扇坐在他身旁观画,目光落在画中美人身侧雌雄莫辨的双髻小人儿上。
她神色晦暗,最终还是忍不住笑:“我们不会有孩子。”
他手上一抖,却未抬头看华霜,依旧在作画:“我知道。”
“还有多久呢?”她突然倚在帝巳身上,仰头望着满枝繁花,喃喃道:“镇远将军扶植右相封王了。”
他已然作完整幅画,侧头挑眉望着她:“你害怕?”
她答得随意:“不怕。”
“你相信他们不会杀了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她状似无所谓地一笑:“不,他们一定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从他们把她献出去的那一刻,她便被放弃。
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你可恨我?”
“不恨。”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嘴角又染上一抹讽刺的笑:“从他们送我入宫的那一刻我便明白,我注定要做个死人。”揽住帝巳的脖子,她笑意更胜:“能被载入史书遗臭万年倒也值。”
他敛去眼中情绪,不再言语。
许久,她听他叹息:“若我有机会做个明君……”说到一半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我呢,从出生那日起便注定只能做昏君。”
她淡淡看着他,静待下文。
他却揉了揉她的头,突然转了话锋:“前些日子我又替你制了一盒胭脂,不如看看效果如何。”
她笑靥如花,遮掩眼中翻滚的情绪:“好。”
丝竹之音未有穷期,桃花刷刷落地铺满他的白衣,遮天蔽日的桃花连绵蔓延至天际,覆盖住他提笔描妆的身影。
伍
大楚破国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
桃林外厮杀声渐近,帝巳摸了摸华霜的发,弯唇道:“刚刚又替你制了一盒桃花香的胭脂,可惜用不上了。”
她倚在他怀中,扯了扯嘴角:“你若是带了,现在也可以替我描妆。”
他掏出一个精致的银盒塞到她手里,尔后一把将她推到身后:“描了妆你便没时间逃了,记得莫要走错了。”
她捏着盒子,踟躇许久:“那你呢?”
“我这昏君自然走不得,而你却不同,你终究是镇远将军的女儿,终究是他们派来蛊惑我的,他们对你有愧。”
她状似轻松一笑:“唔,那我走了。”
他抑制住战抖的身体,垂下眼帘,不让自己看着她:“快走!”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顺着帝巳在她背上画过无数次的地图,走向那只有大楚皇室才知道的密道。
义军逼近,绯红的桃林瞬间染上鲜血的气息,彻底遮盖住粉腻的桃花香。
他负手立于桃林,肩头和发上落满了柔嫩的花瓣。
领军前进的武广王姬玉朗声道:“昏君你作恶多端,姬某特此前来替□□道!”
替□□道?
他莫名觉得好笑,一个沾满鲜血的屠夫也有脸说自己要替□□道。
见帝巳缄默不语,姬玉也懒得再说甚么大义凌然的话,二话不说就提战刀走了上去。
他也不躲,只望着姬玉笑。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轰然响起,姬玉才意识到自己已然中计。
爆破轰然向外蔓延,绯红的桃花伴随漫天血肉一同飞扬,他也一同被掀飞,狠狠撞在粗壮的桃花树上。
他的意识逐渐开始涣散,他仿佛又看到了卧病在床的父皇。
“巳儿,右相狼子野心,是想要我大楚皇室覆灭,取而代之啊!”
巳儿,右相狼子野心,是想要我大楚皇室覆灭,取而代之啊!”
“巳儿,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替我大楚皇室活下去,杀了那姬玉老贼!”
“巳儿,记住,后宫桃林里埋了□□,届时你若是斗不赢那老贼便想办法引他入桃林,桃林外是通往宫外的密道,你若是活了下来,万万要记得顺着密道逃出去,替我大楚复国!”
……
脑中的画面不断在替换,最后定格在一片绯红的上,绯红的桃花海里有几乎和桃花融为一体的绯衣少女,有一袭白衣恍然若仙的清俊少年……
“你真讨厌,为何总要跟着我,呜呜呜,都是你害的,现在都迷路了!喂,你别跑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桃林里!”
……
“怎么又是你,你干什么,为什么要烧掉这片桃林?”
画面不断跳跃,稚嫩的绯衣少女眼角眉梢逐渐染上少女的风韵。
“今晚留下。”那是阔别六年后她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你倒是厉害,居然能在那群人的眼皮子底下埋这么多□□。”
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他却记不起来她何时与自己说过这句话。
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惑人的桃花面。
他脑中一片混沌,刚一张嘴,便哇地吐出大口鲜血。
他却不管不顾,涛涛不绝地开口说着:“你初次入宫的那一日,我是真想杀了你,可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宁愿看着你和我一同遗臭万年。”
“还有呢,你知道吗,我十一岁那年偷偷溜出宫,见到了仅有八岁的你,我从未见过那般娇艳的少女……呵,你可记得,那时你被我害得在桃林中迷了路,我本想牵着你一同找路,却莫名落荒而逃?”
她抱着他的身体,眼睛望向前方,似陷入了回忆:“嗯,想起来了似乎还真有这么个混蛋。”
他完全陷入了回忆中,连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其实,我很想带你走出去,可我看到了姬旸那个小混蛋……”
“咳咳,第二次相遇是你九岁那年,那时我把你最爱的那片桃林给烧了。”
她也不由弯了弯唇:“是呀,我可是哭了好久。”
他说话的声音逐渐微弱,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我本是想一把火烧死姬旸那小混蛋,烧光了桃花,他却逃了出来。”
“还有,还有……第三次看见你的时候是你十岁那年,我说了句你容貌冠绝天下,镇远将军便把你在将军府关了四年。”
抹掉他不断从鼻孔里流出来的血,她不禁开始发抖,强行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她声音干涩:“唔,没事,我也每天夜里都在扎小人诅咒你,算是扯平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甚至要她伏在他唇畔才能听得见:“为了第四次和你相见,我害得你没能和心爱之人成亲。”
“少骗人了,我知道你是被右相逼的。”她又边哭边笑:“你呀,真没用,不是个好君王。”
他声音断断续续,虚弱到随时都能断气:“可我是个好丈夫。”
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嘴上却依旧不饶:“那我勉为其难地把你算作好丈夫罢。”
冰冷的眼泪滴在他脸上,他徒然睁大快要阖上了的眼,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亮得吓人:“那你可有爱过我?”
“我……”她的声音开始哽咽。
他却没有听下去的勇气,匆匆转移话题:“说起来快有十年没看过你跳《东风桃花杀》了呢,来一曲罢,我想看。”
她抹掉脸上的泪:“可惜呢,袖中无桃花,舞不得东风桃花杀。”
“可,我想看……”
姬旸见华霜跳过很多次东风桃花杀,却从未见过如此凄美壮阔的。
十里桃花,执剑美人华,不断从腕间洒落的鲜血洒作桃花。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待得他缓过神来,华霜手腕上再也流不出血。
一曲毕,她唇角带笑翩然倒地,仿似一瓣被风吹走的桃花。
“阿华!阿华!”
是谁在耳旁呼唤,她虚弱地睁开了眼,朦朦胧胧只看到一张俊彦无匹的脸。
她努力伸长了手,想去摸他的脸:“我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可,你,可曾喜欢过我?”
他不答,只是不停地颤抖:“阿华,不要死,你不要死!”
她的手终于触碰到了他的脸,她忍不住弯唇一笑:“我知道,你是真喜欢上了我,可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呢,真的……好早,好早……就不喜欢了……”
她的眼神逐渐涣散,空洞的目光不知飘向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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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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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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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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