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越抬手抹掉了嘴角的一点腥红,血液在指尖抿开干涸,锈红色留在手指纹路上,一时半刻的安宁让他来得及回忆。
他飞速过渡了今早宋明态度的几番变化,最后锁定了一个关键时刻。
——白隼。
池越眼神虚虚地落在了返身而来的宋明身上,看起来只是目光跟随来者移动,脑中已经冷静迅速地捋顺了思路。
——是白隼。
其实昨天夜里他只听到了鸟振翅的声音,推测了大小与鸟种,其他一概不知,全是猜的。
显然,很幸运,他猜对了。
他的虚张声势骗到了宋明,让小道士产生了即将被识破的危机感。哈啰小说网
这么说来,情报缺了一环。
池越跟在宋明身后,目光始终停留在宋明的背影上,是什么呢?
——这能够决胜的一环到底是什么呢?
会让一个人甘愿撕破好好戴了许久的伪装,展现会让人警觉的真实部分的真相,一定能够拿捏住这小道士。
宋明在前面缓缓走着,身后注视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火热,也就是说,这只一直懒洋洋的、居高临下的黑猫终于踮起脚,向自己的猎物盘旋环绕、认真起来了。
那么现在,他们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而这次的起点,以池越知道“宋明对池越一见钟情”为起点。
——是宋明想要的起点。
——
池越的原计划是今早就走,做个大漠绝情浪子,把温如酒忽悠走就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
不过,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
池越吃过知府厨子精心准备的早饭,捧着一杯热茶,又慢悠悠地跟在宋明身后回房间,跟个溜弯的老大爷一样。
临进屋时,宋明忽然向池越伸出了手,池越没动,抬眼去看他要做甚,宋明温热的手掌擦过他没被焐热的手指,包住了露出的杯壁,也包住了池越露出的指尖,下一瞬、已经失去热气的茶杯又冒出了腾腾的热气。
池越:“……”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等待宋明要说什么。
可宋明什么也没说,只是露了一点笑意,和煦温敛在眼底,随即主动为池越推开了门。
池越:“……”
还不如说点啥,这姿态,鸡皮疙瘩要掉一地了。
不管怎么说,虽然其他的性格都有摇摇欲坠的危险性,但靠谱还是靠谱的。
侍女还没醒,被好好地放在床上。
之前没好好看过她,其实从侧脸线条来看,是一个温婉漂亮的姑娘,这种气质是很特别的,一眼就能看过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姑娘。
那么会被轻易利用暗算的原因就会很有趣。
祸心蛊并非万能之物,能够勾动人心几何也要看是谁来用的。
素昧平生的人使用祸心蛊,那就和给人吃了个嘎嘣脆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头里多了点无伤大雅的小东西。
池越眼珠一转,一口喝光了刚被热过的茶,随即毫不客气地说,“我讨厌审问这种无趣的行为。”
他坦然地面对宋明的目光,缓缓勾起了唇角,茶杯被放在一边,发出了轻轻的碰撞声,手撑着脸颊,半倚在茶几上,翘起了二郎腿,大少爷姿态做得很足,“嗯?”
“好。”宋明的“好”像是叹息一样说出口,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两个热水袋塞进了池越手里,伸手向池越柔顺的脑壳下手,但在手掌即将落在乌黑发亮的头发上的时候手微微一顿,转而拍了拍池越的肩膀,手指间黑发精怪一样调皮地跳走。
黑猫伸出了试探的爪子。
狡猾的猎物温和地接住了软乎乎的肉垫子,顺着肉垫子挪上去,在下巴处若即若离地搔了搔。
分明是在勾引。
宋明的识趣、克制,都是他欣赏的特质,但这种特质,是否是被刻意表现出的呢?
池越两根手指在脸颊上点来点去,软白的脸颊反复凹陷复原,手感上佳的样子,他的目光在宋明身上游离,像是想要从这张周正的脸上看个明明白白。
侍女很快就醒了,没有歇斯底里尖叫时,这姑娘长得还是非常讨喜的。
池越换了个方向坐着,能更好地看清侍女面上的表情。
表情变化很明显。
迷茫、困惑共紧张一起在她的脸上飞速略过,最后定格为愧疚与不解混合而成的复杂产物。
姑娘急急忙忙地坐起身来,想站起身却被宋明拦了下来,只得先在床上对池越拱手行礼,眼泪汪汪地说:“对不住!!我、奴家也不知为何忽然将您认做了仇人,还好您没事儿!不然、不然我可怎么和知府大人交代啊!”
还是个挺活泼的姑娘,声音清脆大方,自信又坦荡,挺让人喜欢的。
池越眼睑微动,随即漫不经心地抬眼,去睨宋明,正对上宋明意味不明地回眸一眼。
池越一哂,明白宋明也知他所想,便不多做提醒,又安安分分地垂下了,冲着侍女一下,摆了摆手,轻松地说道,“嗯?没事儿。不过希望你能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话一出口,池越在心里“啧”了一声,发现自己又没控制住自己的掌控欲,主动开了口。
很麻烦、这不行。
但已经开了口,那么主动权就一定要牢牢握紧在自己手里。
侍女连忙点了点头,很是积极地道,“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池越手指又点了点脸颊,同一个动作反复出现总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可这人的动作落在宋明眼里,倒有几分可爱,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侍女立刻开口“啊”了一声,但随即又抿了抿嘴,看起来有几分为难踌躇,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不记得了。”
侍女手指抓着衣角,眉头紧皱,眼珠略向上飘着,明显是思索的表情,并非是可以隐瞒,她有些局促地补充道,“我、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解释,但是,就是、它就像一团黑雾蒙在我的脑海里,我看不清楚是谁,也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在说谎。
池越弯起了唇,眉头一动,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泪珠在眼尾渗出,柔弱而无害地冲手掌呵了呵气,像个苍白的、易碎的玉一样的人,“嗯……我信你。那你叫什么呢?”
宋明为了这个问题,嘴角悄悄向下弯了弯,眼睛看向池越,不打眼的不虞隐晦在眼底。
“我?”侍女没想到池越问这个问题,眼泪汪汪地问道,“我叫胡清清,您问我的名字,该不会是要和大人说吧?呜呜,我能补偿您吗,求您别和大人说这事儿,我、我呜呜呜”
池越笑意依旧,随即偏了偏头,露出了几分逼真的疑惑不解,“诶?我为什么要去告诉你家大人,我只是看你可爱而已。你……”
他感受到了逼人的视线,分了两眼去看,宋明已经垂下眼,锋锐的眉眼硬生生地表现得委委屈屈,活似刚才恨不得过来把他啃了的目光不是那双眼睛看的一样。
“你是怎么认识知府的?”池越冷酷地挪开了视线,视宋明的表演于无物,以更接近于与有几面之缘的知府的神情,及温和、平淡、带了几分包容的姿态道,“像你这样漂亮的姑娘,读过书,家里自然会带着些财产,为什么会来做个侍女呢?”
这样熟悉的神态、拉家常似的话语,让胡清清放松了几分,她手指松开了几分,眉眼也更舒展了几分,眼泪一下子含不住掉下来,声音却扬起来了,流泪带笑跟晴天雨似的,“我……家中生变,是知府大人庇护了我,我……”
这下子,小姑娘话说得比刚才还断断续续了,池越一边听着还有闲心地想了两句,就这交代水平,放沧海阁里他能先给踹下去骂个十条街的来回。
这儿不是沧海阁,也不是交代目标。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池越透过胡清清面善的脸,回忆起了一个同样面善的男人。
之前他对李大哥说过,江湖、没有金盆洗手。
原来这句话,不仅对江湖有效。
池越沉默了很久,沉默到胡清清的三分局促不安变成了十分的局促,乌黑透亮的眼珠颤抖着转来转去,谈论知府时既是情窦初开,也是少女情怀难猜。
脸颊的红晕也只是少女脸上的增光添彩,殷红唇瓣上自己留下的咬痕,辗转出少女的娇憨。
——是个值得喜欢的可爱姑娘。
宋明的身子动了动,若有若无地遮掩了池越的视线,不让他那么专注地盯着胡清清,偏生表情没有半分的变化,似乎只是站得累了,换了个动作。
池越挪开了视线,向紧闭的房门看去。
他的目光分明被房门阻隔,却鸿远异常,仿佛顺着门缝而出,羽毛一样,随风漂浮,送飞千里,直至遥远的某处,或是时空的某端。
不再困囿于此,神魂出窍,游离远去。
“会生变故,姑娘,你家该不是有什么冤情?敢问令尊姓名?”
在气氛沉默到尴尬的时候,池越的魂灵像是周游了一圈儿,终于回到了故乡一样,打了个激灵,归于肉身,问出了一个浑不相干的问题,把胡清清问了个措手不及。
胡清清迷茫地看了看旁边毫无表情的宋明,一时摸不准怎么回事,只得又挪回眼,声中带着浓重的鼻音,许是刚刚流了眼泪,不自觉地有些鼻塞,“我……先父并不是什么有名人,脾气也很好……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他、他叫胡图。”
“胡图……糊涂。真是特别的名字。”池越似乎又被这个名字勾出了什么思绪,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将小巧的杯子在指尖转动,他的视线随着杯子转动,犹如老僧入定。
入定只是一瞬,池越却想了很多。
记忆如同被紧实订好的书籍,蓦然被外来的狂风翻开,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书页结实地抗住了狂风,向他鲜明地显示了与胡清清有几分相似的“胡图”的脸——
不、或者说,展示了胡明的脸、胡清清很有几分像他,其他部位,大概是随了母亲。
胡明实在不算个正经人,教书也不会好好教,但是一手书法和对各类字迹的研究实在出神入化,足以让人忽略这人平时吊儿郎当不正经的问题。
这样的人能养出个活泼姑娘,也不是个意外。
这个男人,也曾经摸着他的脑袋,笑得阳光灿烂眼也不见,两颗虎牙把他衬得极年轻,眼尾的细纹才能显出年纪,身后烈阳都被凉亭遮挡,好不容易来的风穿过竹林,吹过水池,向亭中人送来竹香。
“臭小子。武能强人所难,文能春风化雨,要想拨弄人心,你可要好好学,看这些书,看这些人,看这世间。屋藏百卷是书,人间烟火是书,你都要读,都要懂。不然,你可怎么活啊。”
说得倒好听。
池越手指一曲,茶杯高高弹起,在空中转得平凡的花纹都绚烂起来,让胡清清虽然不解,也看得目不转睛,宋明的眼睛倒是一直牢牢地黏在池越身上,跟被浆糊糊上了一样。
池越不在意别人的眼神。
只是接着想到,当年他偷偷从沧海阁的训练中溜了出来,去看受人所托即将埋伏进黑衣教的文弱书生。
胡明是货真价实的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腿上更没二两肉,只这胆识,远胜同辈。
他当时是变声期,沙哑感与过去的声音交叠,不算好听,可胡明还是一下就听出了他是谁。
“你非要去吗?又不是非你不可。”池越像只大黑猫一样蹲在屋檐上看胡明收拾东西。
“我能往,为何不往。”胡明的笑容很平静,反手扔出一件小雕像——
偏的离谱。
池越为了照顾他这点情结,面无表情地跃了一步,将雕像合在手中,随后打开一看,是个刀工惨不忍睹的小人儿,大概是个他。
“送你了,回头送我家姑娘个更好看的。”
胡明的女儿刚出生没满岁。
池越目送着这人自己背着包远走,高大得异常,然后他就被沧海阁里的教头抓了回去,罚了不少鞭。
不算疼,没收到雕像时微妙的开心浓烈。
茶杯打着转儿掉落,池越却没伸手去接,胡清清情不自禁地“诶”了一声。
茶杯便稳稳落在了池越的脚尖。
“你想不想给你爹报仇?”池越忽然说。
胡清清睁大了眼,傻乎乎地“诶”了一声。
——
猩红,都是猩红色的。
温如酒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见过最恶心的巨人观尸体,也救治过离阎王爷只差一口气的重伤人,却没见过人与人之间的惨烈残杀,刚刚认识的人转眼便死在眼前。
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在崩断与维续中反复横跳,只差一步,中间的弦脆弱地像一根草茎,稍微使力,便会被碾断。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们不是来救李大哥李大嫂的吗?
温如酒一边跌跌撞撞地奔跑,一边迷茫,脸上一片冰凉,他一摸,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地在流泪。
但实际上,他已经做不出什么准确的反应了,仅仅是知道了自己原来在流泪。
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去找池越,池越一定有办法的,池越一定可以解决的。
温如酒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对阁主大人这么大的信心,但是他就是相信——
“抓到你了。”
冰冷的手掌牢牢地握住了他的后颈,含着笑意的话比眼泪留下的冰凉还冷。
温如酒失去了意识。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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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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