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难得以徒步进山，绕着广场边的林间树影，陪同衔阳一齐走，就连衔阳前去洺道堂录案时，也破天荒地候在门口等她，这让衔阳第一回感受到，有她在的洺道堂，竟也可万籁俱寂到这个地步。
旁人不敢说些什么，倒是江朝师兄一如既往地胆量过人，他盯了一眼门外的莫凡，将案册甩到衔阳面前，嗤之以鼻笑道：“你倒是找了个新靠山。”
衔阳头也不抬，细致地记载着本行概况，一路的开销，与自己该领的奖励数目，“莫凡师姐本就是我的师姐，爱如珍宝、胜似血亲的亲师姐，何为新靠山？”
“爱如珍宝？”
“胜似血亲？”
声调问得轻且佻，自后脑悠悠砸过来，衔阳的笔尖顿了一下，墨水啪嗒滴在纸上，
她僵硬地转过脖子，门外莫凡正扒拉着门框探出头，笑嘻嘻地瞧着她，她呆立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这句话不过是衔阳好面，颇有得三分颜色开染坊的意思，想轻飘飘地扎在场各位师兄弟心里一刀，不成想莫凡师姐竟竖着耳朵偷听，还甚没眼色地将她戳穿。
哪怕此行二人的关系有所缓解，但也顶多是和气，什么爱如珍宝胜似血亲的亲师姐妹，莫凡师姐心中必是不会这样认为的吧。
纵使衔阳素来脸皮厚，此时也有无地自容之感。
莫凡师姐摸了摸下巴，有模有样地思忖一番，却是点头称道：“这形容好，我喜欢。”
衔阳愣住了，好半晌，唇角徐徐弯了上去。ＨttpＳ://ＷＷＷ.hＬχＳ㈨.ＣōΜ/
“带这么个晦气东西在身边，也不怕倒大霉？”
衔阳的唇角僵住，又缓缓拉了下来，恢复那疏离冷淡的神色。
她扭头循声望去，恰巧江朝师兄抬手拉低了帽檐，掩住那一双琉璃瞳孔，但她知晓，江朝师兄的视线没停留在她身上。
莫凡似堪注意到这么个人，眉梢微微一挑，干脆站了出来，挡去门口大半日光，语气不善，“留你这个晦气东西在宗门里，也不怕灭门？”
帽檐下的唇角深深勾起。
莫凡漫不经心问：“你想多管闲事？”
江朝师兄慢吞吞挪到柜台后的躺椅上，倒头躺下，“看你表现。”
莫凡忍不住笑出来，“看何人表现尚且不一定，要是我想，你又能挡我几步？”
江朝的脚后跟往地上一蹬，摇椅缓缓晃动起来，他将帽子盖到脸上，却是不再说话了。
与江朝师兄不欢而散此事，衔阳早就习惯，但她认为莫凡师姐约莫不大习惯，因而在离开的路上，她绞尽脑汁地思索，要如何缓解一下这一路的尴尬与无言。
过了许久，她斟酌着开口：“……江朝师兄此人一向不大正经，有点怪，脾气也不好，说话没个着调，师姐切莫与他一般见识。”
莫凡偏过头，斑驳的树影从她光洁的额头掠过，眼中带笑，“我看他说得挺正经。”
衔阳噎了一下，“总之，江朝师兄人就那样，不带点刺就如同出门忘穿衣一般不适，初时我也不大适应，但听多了，也就当除除耳朵里的苔。”
“这个江什么，你被他说过许多回么？”
“是江朝师兄，”衔阳着实不知如何同莫凡师姐评释自己的处境，但又觉着大抵她也该听闻过一些，遂沉吟片刻，终道：“众口难调，唯自持耳。”
对待一事，所立不同、所观不同，自然也所感不同、所言不同，衔阳也算是被无数流言包裹过，无可依，无可靠。
因此只能众口难调，唯自持耳。
“体悟不浅，属是难得，”莫凡背手慢慢走着，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那个什么朝，脾气委实大，是哪一座下的弟子？”
衔阳强调，“是江朝师兄，江朝师兄是外门弟子，尚未拜师，但倒并非无师长愿收他，是江朝师兄只想拜师掌门，而掌门收徒并无章法，无迹可寻，因此我们还猜测掌门收徒的要求是毛发须足够柔顺。”
但兴许是因江朝师兄的头发不够柔软罢，才这样多年，他都没拜师成功过。
莫凡奇道：“哦？这小怪物胆色倒不错。”
衔阳已无望能纠正莫凡的称呼，细回想一番，深觉这约莫是莫凡幼稚的报复心，
衔阳时常觉得，莫凡师姐的内心与其外表真是天差地别。
经常性让人感叹很可靠，间歇性让人觉得很迷茫。
林道来到了尽头，分叉为两道，
一道通向广场大殿，一道拐入山路野林。
通往广场大殿的路开阔光明，而拐入山路野林的路仍旧隐蔽幽静。
衔阳就此停顿下脚步，侧身朝莫凡师姐拱手作礼，道：“此行多谢师姐相助，师妹在此拜别师姐。”
莫凡亦是停下，听后一脸不甚理解，“你这是作甚？”
衔阳有些羞愧，起身，指了指身后的小径，“两行……师妹的住所，在这旁。”
莫凡望望深林小路，复又抬头仰了仰山顶苍雪下，隐约可见的思默院一角挑檐，她扭头看向衔阳，问：“你不同我上去？”
“未经师尊允可，师妹，师妹还是不擅作主张了。”脑海浮现那张冷淡的脸，衔阳默然垂下眼睑。
莫凡颇是理解，痛快答道：“也行。”
衔阳再颔首，“师姐慢走，师妹先行一步。”
言罢不作停留，她转身，目不斜视地朝自己的小屋方位而去。
忽地有轻松之感。
她的身旁太久没有人了。
从伊始的惶恐不安，到小心翼翼，最终到贪恋妄想，
她太明白这种感觉，就仿佛十余年前的事情复又上演一般，
但她不再如同当初的那样，心境会那么剧烈地波动起来，这一回她分得很清楚，她知道，她终将要回到自己那个独处的小窝里，那才是她的归属。
倘若在每一夜，她能够悄悄回顾那些以往的美好，拥抱着回忆里的温暖入睡，这对她而言，已然是足够了。
她想，这一次她可以回忆很久。
思至此，衔阳不禁握紧了手心，难以松动的唇角，此刻有那么一丝细小的微笑。
“踏、踏”
身后有脚步声？
方才想得太过于入神，竟然从未察觉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这可是犯了大忌。
衔阳后背倏然惊出冷汗，心中默默猜测：
若是同门有要事寻她，定会开口出声唤她一声留步，
若是恰巧同行而过的同门，必不会这般不紧不慢地跟着，
难道是哪一只未除干净的邪祟，随她一同回了师门？
只是天涯乃是修仙圣地，寻常的妖祟指定逃不过山门前师兄们的法眼，这又会是谁悄悄跟在她身后呢？
她目测了一下剩下的距离，前方就是她的小院了。
说得好听是小院，实际就是一方狭隘的山洞，着实施展不开，不便打斗，何况可能还会毁坏了她好不容易种了一年的萝卜，衔阳无奈只能应战。
暗中握住鼷鼠的剑柄，脚步渐沉，备好作战姿态，多年的经验倒是叫她轻车熟路。
衔阳心底默数，
三、二、一……
豁然回头。
“铮”
双指牢牢按住鼷鼠的剑尖，剑身雪亮而不刺目。
莫凡泰然自若笑道：“师妹，你好没道理，一次也就罢了，这二次又想谋害你爱如珍宝、胜似血亲的亲师姐？”
衔阳诧然，“师姐？莫凡师姐？”
“不能是我？”莫凡弹开鼷鼠的剑身，背负着手越过衔阳，笑吟吟道，“上一回来都没能仔细瞧瞧你这院子，今次一看，倒是随心所欲，别出心裁。”
衔阳着实拿不定莫凡是个什么想头。
怎么上一刻堪堪分别，下一刻又遇上了？
这就好比今早已互相约好上早课，结果双双于后山的鸟窝前见面。除了道一句“好巧”，真是别无他法了。
但衔阳从来是个笨嘴拙舌的人，“我不知是师姐跟着在我身后，何况，”衔阳顿了一顿，“何况师姐此前走路，是从无脚步声的。”
所以，衔阳没认出来是莫凡的脚步声。
莫凡理所当然道：“我看你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样入神，若不再发出点声响，你又能怎么知晓，我正跟在你身后？”
原来是莫凡师姐发现自己神游太久，竟没察觉到有人尾随自己，遂才不情愿地发出一点响动，来惊醒自己的？
还真是良苦用心。
衔阳颇感无言，自觉无法反驳，正想转移话题，问问莫凡何故跟着自己，却见莫凡已然驾轻就熟地推开自家院子的小篱笆门，她快两步跟了上去。
两株紫蔷摇摇晃晃，如是在欢迎主人归来般，院子本已极小，还叫衔阳拿出一半用来种萝卜，由篱笆围着的萝卜田中，萝卜叶子颇是茂盛，而院子的另一半葡萄藤绿叶如盖，一张石案置于树荫里，是休憩之地。
窄窄的三分地，竟是被填得满满当当，无一毫被浪费。
莫凡又推开石室的门，石室中整洁空荡，唯有的装饰物，也不过是床头陶瓶里的一只干了的紫蔷。
她满意地点点头：“比我想象好许多了，这床也够大，足够我住下来。”
衔阳呆滞片刻，艰难地消化莫凡的后一句话，“住下来？”
莫凡扬起眉梢，“你还不愿意？”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衔阳无言了半晌，“但师姐你有自己的住处。”
莫凡回身，熟络地在矮案这头坐下来，“我愿意住哪就住哪。”
“但师尊……”
“他不须我去请示，我有权力擅作主张。”
衔阳再道：“师妹这里不比思默院好。”
“我看着挺好。”
“这里什么都没有，条件十分恶劣。”
莫凡笑了，“我此前住的地方，可不知比此处恶劣多少。”
衔阳正想问有多恶劣，莫凡像是预料到她想问些什么，抢先她一步开口，“血海尸山，白骨露野。”
话一出，不知是否是错觉，衔阳的脑海中竟无端出现了一片幽红之地，黯淡的大地似乎亘古暗夜，无日无月，晨曦都无法穿透大地之上那片浓厚的血气，
黑压压的荒野上，一个人影静静坐于尸横遍野之中，残碎的肢体散落在身旁，宛若实体的血腥味透过画面，甚至能浸入衔阳的鼻腔之中。
这样可怖如地狱噩梦的场面，她竟感到十分熟悉。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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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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