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领看着比他大上几岁,不到三十五的模样,面白无须,神色寡淡,目光像某种猛禽。辰恭手下少有这样镇静的人能身居高位,宋玠见了都怔了一下,而后他察觉:
辰恭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疯了;
他的手下已经不足以他随心所欲地调遣了。
这人起身,正式地向他行了礼:“属下卫真,见过启王殿下。本该属下去拜谒殿下,只是还有陛下的旨意,不得不劳烦殿下。”
宋玠笑了,也随手回了个礼:“卫统领客气。本王回去,还不知要被如何发落呢,当不起卫统领这么以礼相待。”
卫真一板一眼:“属下只知奉命行事,殿下既然还是启王,属下就该按照对启王殿下的规格,做足礼数。”
宋玠又笑了笑:“卫统领在外是如此,回头到了陛下面前,还不知要怎么对待本王呢。”
卫真认真问道:“在外和在陛下面前,有什么不同?——殿下为何而笑?”
听他这么一问,宋玠笑得更温柔。他本就端正可亲、待人和善,除了辰恭,没有他一面之缘收服不了的人心,因此人畜无害地回答卫真:
“不为何,本王待人,素来令人如沐春风。”
无奈春风碰冷。
“那请殿下还是不要笑了吧,”卫真一本正经道,“属下瘆得慌。”
-
于是宋玠又随着卫真一路北上,回到了宋如玥心心念念的永溪皇宫。未歇脚,直接被带到了辰恭面前,风尘仆仆地面对着衣冠楚楚的叛贼,对比近乎惨烈。
一时,他看着辰恭,辰恭看着他,兼明殿内,只有呼吸带起的衣料摩擦声。
经验丰富的猎人和啸聚山林的猛兽遭遇,起先都有这样一个按兵不动的阶段。有时这样的对峙相持,甚至能持续一日一夜,直到其中一个发现了破绽——
辰恭先开了口。
“朕听说,你去见了安乐。”
他一开口,宋玠就又渐渐流露出了风流从容的笑意,只是这次或许知道难逃一劫,还有些混不吝的意味:“陛下消息灵通,看来天下已经尽在掌握了。”
辰恭:“跪下。”
宋玠不跪:“陛下想必已经动了杀念,本王横竖要死,为何要跪?”
“朕是天下之主,要人死,也讲究不同的死法。还是说你想像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样死?那朕可以告诉你,人和人也不同,那个卫氏的骨头,掰起来就是比你娘的更硬些。”
宋玠脸色一白,遮掩着笑了笑,果真跪下了。
辰恭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安乐杀了卢余,你倒是安然无恙。”
“安乐念旧情,见了面,还记得喊我一声皇兄。我遵从陛下旨意,向她索要玉玺,当即起了冲突。卢兄弟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了牵连。”
“朕却听说,跟着你的人,一个都没活。”
显然,这是疑心深重了。
宋玠却没有申辩。
“陛下英明神武,自然心中有数。我所回禀的,也不过是为陛下证实猜测罢了,左右不了陛下的决断。”
辰恭意味不明地用鼻子哼笑了一声:“那么,玉玺呢?”
“陛下明鉴,事关玉玺,安乐也极为谨慎。卢兄弟身死,我沦为俘虏,她知道自己仍念旧情,再不肯与我交谈,我无从下手。但是,我却有另一件要紧事,要回禀陛下。”
“说。”
“安乐……就是碧瑶将军。”
辰恭发出一声不屑的笑,像是听到自己最厌恶的人讲了一个最俗气的笑话:“朕早就知道,还用你说?”
“陛下知道,那也只是猜测。我这一回,却是有了铁证。”
“什么铁证?”
“碧瑶的武器是一杆□□,安乐也擅使□□。且安乐从前只是个活泼些的姑娘,这次见面却武艺飞涨,甚至卢兄弟就是死于她手。她究竟如何身手不凡,卫真统领也可以作证。卫统领领兵与安乐交战时,安乐前夜刚受到卢兄弟垂死一掌,心脉受损,不能使出全力,饶是如此,还能在战场上以一敌四,不可小觑。且她手上有一层握枪的茧子,这是错认不得的——那位小辰王敢放她独自出行,也是佐证。”
这番有理有据的证词,辰恭并没有听进去,只是饶有兴味地盯着他:“朕记得,你们兄妹感情颇深。今日,竟是你亲口把这一消息告诉朕。”
宋玠挪了挪膝盖,凑到他更近处,俯下头颅。
“陛下记得的,乃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我不可能放任一个想要我命的人,逍遥自在地活着。”
“她想要你的命?”
辰恭嘴里问着宋玠,眼睛却看向卫真。后者点头承认:“属下刚刚接到启王殿下,正要带殿下走,安乐公主就从启王身后射出一箭,若非启王旁边有人手快,是要命。”
“然后呢?”辰恭笑得更舒心了。
“然后,启王殿下亲手射箭反击,安乐公主身边护卫无人来得及反应,还是她自己命大,躲了过去,也险些伤及要害。”
辰恭饶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踹了踹宋玠的膝盖:“这倒像你,嗯?”
“陛下说笑了,”宋玠摇头道:“人要杀我,没有我不还手的道理。”
“——若是朕要杀你呢?”
“长幼尊卑,天理伦常,自然在这一道理之上。”
辰恭垂眸看着宋玠,宋玠垂眸看着他的脚。哪怕是面对着一只脚,他的姿态还是那样谦卑。
“好,依你所言。”
辰恭说着,抽出佩剑。
这柄剑曾是先帝佩剑,在辰恭手上也保养得当,甫一抽出就为宋玠的脸添了雪亮颜色。可辰恭只是态度轻慢地吹了吹它的锋刃,将剑抵上了宋玠的喉咙。
宋玠一怔,缓缓抬起头来。他像是不敢直视天颜一般,没有抬眼,因为知道自己抬起眼睛会看到什么。
可辰恭下令:“抬眼。”
他只好从命,果真,正对上一副毒蛇般的目光。
“死到临头,还这么平静。宋玠,朕真厌恶你这样的人。”
宋玠动了动眼睫,闭上了眼睛,声音轻得像一阵烟。哈啰小说网
“陛下不喜欢,要杀要剐,臣都任凭陛下处置。”
“朕当然不喜欢,可朕要你睁着眼死。”
宋玠的喉咙也上下动了一动。
再一次,他只好从命,睁开眼,露出自己那双浅色的、古井无波的眼珠。那双眼珠颤动着,像一杯尚有余温的淡茶,却反映出两道无情的银光。
是那柄剑的倒影。
当年身先士卒的启王,如今如此乖顺。
辰恭在他的注视下,将剑锋向一侧送去。颈侧两根青筋也是人体要害,一瞬间,辰恭似乎听见宋玠瞳孔骤缩的声音——
可他只是在他颈侧的衣襟上压着剑锋,像要蹭掉什么尘土。寒冷的剑锋逐渐被宋玠的体温氲热,杀机却更令人喘不过气。
吹毛短发的锋刃在宋玠颈侧来回磨蹭,薄如线的剑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他青筋,终于,在他的眼神里磨练出了一丝恐惧。
他还是不开口,甚而暗暗咬住牙侧软肉,身躯绷紧,唯一的破绽就是眼神里那点微不可查的恐惧。他仰视着辰恭,像仰视着生死。
辰恭活似没有注意到这磨刀石的眼神,漫不经心地开口:“有些东西,并非人力能改。就像这柄剑,天生就是要为宋煜所用,在朕手上这么些时日,还依然满是他的味道,无端令人不快!”
宋玠略低了低头:“它天生要为宋煜所用,谁也没问过它愿不愿意。陛下若为此不快,将它融了,也是它毕生之幸。”
辰恭的手一顿,半晌,阴测测道:“你既是他子息,谁给你的胆子,像朕一般,直呼他名讳。”
宋玠从善如流:“昏王殿下。”
颈侧剑刃一动,缓缓压下去,很快,就割出了一线血,缓缓往下延伸。
宋玠颤了颤,强忍着没有动。
不过,辰恭很快放弃了,将剑一扔,掐过他脖子,勾起他下巴。
“若宋煜活着,叫他见见你这窝囊样子,多叫人快活!”
宋玠难以出声,艰难道:“若昏王殿下活着……臣更要……摆出这样子给他瞧瞧!”
辰恭哼笑一声:“临死还这么恨他,你们可真如传闻所言,父慈子孝!”
宋玠满脸通红,拼命挤出字来答他:“父慈子孝……陛下……也……”
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四肢似划水一般扑腾,竟然还记着不敢去拽辰恭的手。辰恭就着这姿势审视他半晌——也说不清是审视还是看着他死——直到宋玠不受控制地流下口涎,险险要流到他手上,才皱着眉推开他。宋玠被他推得向后折去,趴在原地咳了个死去活来。可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他还一边跪正了身子,重新膝行到辰恭脚下。
辰恭垂眸淡淡道:“朕要杀你,你回来做什么。”
宋玠几乎说不出话,声音嘶哑得像边关尖锐的哨音,可是,竟然还是平静的。
“君要臣死,臣……悉听尊便。”
殿内静默了片刻,只有宋玠竭力稳住呼吸的声音。他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腿边就是自己生父的那柄佩剑,一伸手就能暴起行凶。那柄剑锋利无匹,就连宋煜也用它杀过人。
可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冲着剑柄——没有一处想夺剑杀人。
“宋玠,”辰恭道,“有时候朕真想不明白,人性之无常,能至于如何。”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听得卫真直皱眉,但半死的宋玠领会了他的意思,伏低了自己的身子:“陛下,历经生死,人心大变,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归根结底,只是临死贪生,人性如此,算不得无常。”
合情合理。
辰恭只看着他。
宋玠说的话、做的事,再合情合理,辰恭也不觉得他可信。这个先皇子太过聪明,聪明到他不敢轻易调用。
他以为真正打动了自己的,是卫真的证词。卫真说宋如玥与宋玠相搏,招招致命,听着做不得假。作为宋煜的女儿,宋如玥足够出息了,够勇敢、够果决,也有城府、藏得住,可还是狠辣不足——因此若不是真有怨愤,她对宋玠下不去死手。
而若非宋玠真让她失望,又怎么会有怨愤。
此时他不说话,宋玠便也沉默地跪在那里。那是臣服的姿态,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他一截裸露的脖子、跪下时微微弓起的背,一击就能毙命。
——虽然辰恭本人都还没发觉,但这样让人毫无安全感的姿态,的确最能取悦他,或者说,最能取悦他骨子里那股疯狂的疑心和掌控欲。
正是这一瞬间,还有宋玠脖子上几枚狰狞的指印,让辰恭下定了决心。
可他还不肯放过。
“朕还听说,宋珪逃了。”
“我在和卢兄弟商议如何夺回玉玺,珪儿他不知如何听到了,因此赌气出逃。”
“卢余做事妥帖,从不让朕失望。若说是你逃了,姑且有半分可信;但朕想不出,究竟是出了什么漏洞,能让宋珪从你和卢余眼皮底下同时溜掉了。”
“此事……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宋玠想了想,“行军中,曾有一次士兵哗变,军中将领曹亨的一个嫡系,也参与其中。为此,卢兄弟不得不约谈曹亨。当时,曹亨正是珪儿的守卫统领,虽然在珪儿身边留下了大量守卫,二十余人,却全被珪儿杀了。后来,我只知道珪儿一路逃到了齐晟面前,又被齐王太妃派去的人救走……其余关于珪儿逃脱的细节,我也不知道了。”
“是么?朕却听说,宋珪是你纵的。”
这回,宋玠抬起了头,脸上是一个无奈的苦笑:“我就知道,陛下一定有此疑心。卢兄弟也曾质问我。”
辰恭皮笑肉不笑。
“你还想瞒着朕。”
宋玠再次埋头:“臣不敢。”
“曹亨那嫡系……与你早有勾结,你敢不认?”
“陛下明鉴!那人……与我母妃是同乡,军中寂寞,我只好以此为引,多与他攀谈。只是他不是多话之人,也要避嫌,次次不能尽兴。”
辰恭眯起眼睛看他,意味深长。
“不能尽兴。”他低声重复了一次宋玠说出的最后一个词语。
而后也没叫起,兀自走了。
-
数日后——似乎是在召见了几个士兵之后,辰恭又下了一道旨意。
他派宋玠领兵,以卫真为副手,再度出征。
他的命令是:“若拿不回玉玺,你也不必回来了。”
宋玠受宠若惊,欣然领命。
-
而这期间——
宋如玥在山谷中昏睡过去,一睁眼,已经到了辰王帐中。帐内并没有人,但她从床褥中嗅得出辰子信的味道,尤其自己手里还攥着一件他的外袍。
床边椅子空荡荡的,位置有点歪,像是谁坐在那里,急匆匆地脱下了这件被她攥住的外袍,离开了。
她一动,整个左胸腔像撕裂了一样叫嚣起来,但并非不能忍,因此她继续抱住了被子和外袍,深深呼吸。
这熟悉的味道让她有种错觉,仿佛先前种种都只是一个噩梦。她醒了,还如从前一样,骄纵得整个辰王宫都让她三分。
可这错觉也很快被打破了。
辰子信掀帘而入,看见她,还不等她露出一分久别重逢的欣喜,就怔住了——吓住了。
宋如玥敏锐地察觉到,他抖了一下,好像一瞬间想夺路而逃,又好像想冲上来,了结她。
不知是悲还是愤,他眼眶发红。
于是宋如玥的笑容就僵在嘴角,缓缓沉了下去。
她该知道的。不该忘的。
前尘恩怨。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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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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