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寺是京师最大的一座寺庙，里头不单单只用来供奉香火，更是交易市集。
人太多了，他们只在外围随意地逛了逛，便欲打道回府。偶碰见个卖小玩意儿的摊位，柳萌初多瞅了几眼，许照洲倒是拉着她的手直接过去了。
摊位前有生意，摊主招呼着，也没落下后来的人，他热情地笑道：“客官看看可否有中意的？”
“爹爹，我想要这个。”摊位前的小男孩手里拿了拨浪鼓在手里摇，扒着他娘亲的腿说。
摊主笑着收了铜板，看那对父子走远了。
回转过头，摊位上的另一只拨浪鼓已被着装粉嫩的姑娘拿在手里。
柳萌初一手被许照洲际牵着，一手拿着波浪鼓，学着那小孩儿的样子转了转柄，两侧缀着的弹丸击响了皮鼓。
柳萌初还没见过这个，欢喜地看向许照洲，把拨浪鼓递过去，下意识地就想同他分享。
许照洲并不拒绝，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
长瑞同万青在他们身后，见此一幕，长瑞推了推万青的手肘，同他小声地交谈起来：“我还没见主子玩过这些呢。你见过没有？”
“没有。”万青如实，“国公府里头有各式各样的玩具，府里自己买的，外面人送的。但主子自小便不喜这些，甚少看一眼。”
长瑞又问：“我怎没见过多少？那些玩意儿呢？”
万青不答。只是无甚表情的脸却有点发红了。
他小时候喜欢。那些玩具，最后自然全部都进了他的箱子里。
摊主道：“这拨浪鼓今日卖得最好，才摆上一会儿工夫，就只剩下这最后一个了。客官若是喜欢，便赶着紧了，一个只要三十文。”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响起来：“娘亲——”
“娘亲，你给我买这个。”小女孩被她娘亲抱在怀里，手指着这仅剩的一个拨浪鼓。
她的脸上尤挂着泪痕，看起来刚才正大哭过，好像拨浪鼓能将她哄好。
柳萌初刚要把手里的拨浪鼓放下，摊主歉然地对后来的母女笑道：“不好意思，拨浪鼓已经卖完了。摊上还有许多好玩的……”
许照洲方才付了钱。
而摊主的话还没说完，小女孩已经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其他东西，我就要拨浪鼓，我就要拨浪鼓……”
妇人被她弄得赧然，斥着她教她不许哭，转而看向在他们之前买走拨浪鼓的人。
她一眼便瞧出来这是对年轻夫妇。男子通身矜贵，教她不敢搭话。反观女子，着着粉嫩的衣裙与头饰，被粉嫩修饰，再加之那望过来的清澈眼神，是一副天真浪漫的模样。
只是妇人还没来得及与她商量，那天真浪漫的人便被牵走，一边蹦蹦跳跳地走一边天真烂漫地晃着拨浪鼓。
妇人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使劲擦了擦眼睛，确认那人的发髻。
长瑞同万青赶忙跟上去。
马车停在外面，还有段路要走。
长瑞瞧着前面两位的背影多时，忍不住道：“这若是教小姐知道主子今日出来给夫人买了小孩子玩意儿，肯定又要嘲咱们金麟府一窝傻子了。”
万青默了默，道：“夫人喜欢就好了。她比得到衣裳首饰时更显得开心。”
终于回到长瑞疑惑的点上，他抓耳挠腮想不通地道：“这到底有啥好玩儿的？转来转去听个声响？也该腻了吧。她怎么越玩越得趣了？”
万青又不答了。
却在心里面高深莫测地对道：你不懂。
……
长瑞偷说这是个破鼓。
这么个破鼓，柳萌初把玩了一路。
回到金麟府，已近午时。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许照洲将柳萌初抱下了车。在外面抱不了，在家里便无所谓了。
没放她下来，许照洲仍抱着她进府。柳萌初笑嘻嘻地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在他后面摇着鼓。
“照洲，我从前听过一个故事，就是关于鼓的。”柳萌初边摇着拨浪鼓，边枕在他肩上絮絮地说，“不过不是这个拨浪鼓。说是在西域，鼓面都是从人脸上……”
正和着击鼓音讲个故事，许照洲的脚步蓦然一顿，柳萌初察觉到身后是来了人，声音与手一道止住。
她转过头来看，正与一双眼睛对视，那眼窝是深深陷入的。
柳萌初一怔，从许照洲身上下来。
“陛下。”许照洲对盛乾帝拱手作礼。
柳萌初紧随在后，收敛了一切地神色，平静地对他行礼福身，口中道：“见过陛下。”
拨浪鼓没地方安置，还教她拿在手上，在她的动作间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盛乾帝的视线被吸引过去，方才一直听见的声音终于现露原貌，竟没想到是这样的东西。
盛乾帝不禁笑了，教众人免礼。
许照洲对柳萌初道：“萌初，你去厨房备些吃食茶水来款待陛下。”
柳萌初应了，又一福身，垂着眼皮退下了。十足的安分守礼。
怎么也教人想象不到，这副模样的人会有胆子御前指认秦王与自己的亲人。
或许她当真不是这样的人。
故而那拨浪鼓噔噔噔噔响个不停，教她的沉静露出破绽。
其余人都退下了，盛乾帝身边只立着一个见炎。
他私自出宫，身边没带护卫，只带了见炎。
盛乾帝道：“见炎，你到车前等朕。”
见炎的帽子妥帖了，他右眼下的一颗泪痣大方地露了出来。只是他还习惯着卑躬屈膝，头埋得很低，闻言行一礼，依言去了。
“见炎？”许照洲回头望了一眼那远去的瘦弱背影。
“张德容栽培出来的孩子。”盛乾帝道，“他身子近来不好，朕便令他休息，教见炎侍奉着。”
“如此，”许照洲低了低眸，道，“陛下也该多注意身体，亦教胡太医侍奉在侧罢。”
盛乾帝笑了，他微微地抬首，望见苍茫天空的一角。他说：“好，都依你。”
许照洲沉默良久，喉咙滞涩了一下，说：“谢陛下。”
盛乾帝正看着不远处的池塘，闻言讶然，复又笑道：“谢朕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怪朕？”
许照洲说：“陛下与臣只是各有主张，不能谈怪。而陛下愿意给予机会，令臣来证明，此已是优待。”
许照洲改动禁军、调令内侍、下发军令，此已为越职至极，放在先朝，皇帝便已成了傀儡。
可盛乾帝对此全然不在意，主动放开手，任人排布着。ＨttpＳ://ＷＷＷ.hＬχＳ㈨.ＣōΜ/
在他与许照洲暂为对面的情况下。
“难道这样，”盛乾帝笑望着许照洲，“便能够令你感念？”
许照洲分明地道：“为臣，便当如此。”
不论种种书籍如何著说，这是一个君主为重、皇权至上的时代。
这是从古至今的规则，是再多的文字条框都更改不了的。
帝王要杀一个人，明杀暗杀，杀便杀了；要护一个人，明护暗护，护就是护了。
是不会给人留这么多余地的。
尤其发展到盛代，从地方到中央，从军政到财赋，大权皆系于皇帝一人之身。
盛乾帝委实不用如此让步纵容。
可躯干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束缚，他的思想却能飘得很远。
作为他自己，他不会这么想。
秦王被指认，周身疑点重重，盛乾帝不该出于私心置之不理，放之任之。
而许照洲的这一声谢，又何尝不是他自我的一种妥协。盛乾帝在面对秦王的身世与岁日的作为时就是紧闭的勤政殿，不听不看不闻。他只能选择其他的方法，从侧面去证明。
这才有了他的越权掌控之举。
寒风吹过来，这风竟还掠过了池塘，因而再过来时便更加得显冷。
“你不怪朕就好。”盛乾帝叹息般地道一声，随后又松缓着语气，说，“可那宫里着实是冷清。许侍郎，来年你再要拦朕的旨意，朕可不许了。”
许照洲微微一笑，这次没有应声。
再过两日，便是秦王动身返京之日。
寒风一过，空气仿佛变得更加清晰，像换掉了旧皮。盛乾帝面上终于泛上不带心事的笑容，对许照洲道：“难得来一次金麟府，照洲陪朕走一走罢。”
许照洲应然。
盛乾帝走在金麟府间，两边的花树都顺应气节凋败枯萎了，可盛乾帝总觉得有看头，比宫里头一切的花花草草都有看头。
雪还没有消融，不知何时又要下起。盛乾帝蓦然想起今早来金麟府时一眼瞧见的两个雪人，一左一右地摆放在府门口。
复又想起方才所见，盛乾帝故意问道：“那雪人是谁堆的？”
许照洲一愣，不是因为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是因为这答案不好诉诸于口。
而是他好像还不曾有机会对外介绍起柳萌初。
许照洲抿了抿唇。
他的唇上什么都没有，他却好像抿到了蜜糖，那心口隐微萦绕着的苦涩就这么散开了。
“臣妻。”许照洲道。
盛乾帝本也猜到了，可听他说出来，却一阵觉得恍惚。
许照洲十八岁入京，因为在京中任职，便离开了洛阳，在京中定居。
可真的像只是来京师任职一样。
每日除了公务就是公务，其余的事情一概没有，否则盛乾帝当初那么想给他点鸳鸯谱的时候也不至于空了女方名姓。
赶闲的时候，盛乾帝甚至同张德容偷偷说趣过。
许照洲是不是要七老八十了才会娶亲？
六十五因老致仕还乡，卸了公务，回到洛阳。要在这时候才考虑终身大事。
但也不是立马就娶。
因为许照洲老了，也是个讲究的老头，同年轻时候一样的讲究挑剔。
留意个五六七□□十年，那可得等七老八十了才娶亲吗？
这虽是个被夸大的笑话，可盛乾帝对许照洲要很久很久以后才成家的想法却是坚定不移的。
可你看，哪里需要那么久？
这两个字，这么快得就令他听到了。
盛乾帝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脑海中仍是许照洲抱着柳萌初从外面走进来的画面。
许照洲外表看来再温和持礼，可也总拢着股对人的疏离。可就方才那一幕，那姑娘待在许照洲怀里，只用摇着拨浪鼓，就令疏离与冷冽都消退了。
盛乾帝笑道：“总算没有白等，竟教朕看见了照洲你，格外不同的模样。”
盛乾帝还以为许照洲要娶柳萌初是下策。此行不过是为了与秦王一派对峙相持。
可今日一见，才知他是低看了人。
当然是喜欢才想救，想娶，想在一起的。
盛乾帝把那句疑问咽了下去，这样挺好的。
不像他，在世这么多年，有了这么多的经历，可逢年过节了，还是觉得冷寂索然。
好像哪里都没有他的去处。
“即便两日后齐儿未有举动，你的预测一样未发生，朕也不会再拿她如何。”盛乾帝笑道，“带她过来，教朕见见如何？”
……
彼时柳萌初尚在厨房，听到音后便提步往主院走去。
路途之中，柳萌初想起同许照洲大婚之日，盛乾帝突然出现在喜堂时旁人说的那几句话。
秦王纵火烧了太师府，拉了全府人来掩盖遮藏他的龌龊。盛乾帝是极力庇护他的人。那盛乾帝成了什么人？
柳萌初晃了晃脑袋，太师府她在乎，不得命得在乎。可她不想再选择为它发疯。
柳萌初愿意再耐心一点，她已经这样做了选择。那她便不会再回头、再朝左向右看。她一心地再向看。
所以盛乾帝是谁呢？
那是对许照洲很好的君主。
是一个年少犯了错，此后一生都陷在这个错误里的人。
秦王不是赵齐。
他还是一个自愿被蒙蔽着的可怜悲人。
……
柳萌初来到主院，盛乾帝没有进屋，他与许照洲都站在长亭里。
听见身后的动静，两人都转过了身。
柳萌初走上前去，微垂着首，又给盛乾帝行了一次礼。
那身上搞怪的拨浪鼓不见了，她这平静微漠便没有自露的破绽。只是那从上到下装扮的粉红衣裙着实不如那素白的衣衫能够唬得人。
或许她窝在许照洲怀里摇拨浪鼓的模样近在眼前，盛乾帝总联想不到这是到他跟前诉状的人。
他原本，想见的也不是那个人。
他更想忘记那个人。
他只是想见见许照洲喜欢的人，想看看太师的外孙女。
“柳氏女。”盛乾帝仍这么叫她，笑着看她道，“我们见过的，你还记不记得？”
许照洲当他们在说显和三十六年的那场祭拜，谁知柳萌初又行了一礼，说：“多谢陛下准允。”
“陈年旧事了，还谢它做什么？”盛乾帝道，“何况那时朕是感念着你的一片孝心才准允的。”
许照洲全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还是首次尝到一头雾水的感觉。
他去看柳萌初，可那人老实本分地微垂着头，用持礼疏冷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她立在五步之外的地方，一点眼神都不与他交互，仿佛他们之间又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许照洲想，柳萌初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呢？
盛乾帝感慨似的说：“朕倒是没想过，四年之后，你会出现在金麟府。”
“你是照洲的妻子，”他说，“朕该许你一些什么。”
柳萌初眼皮一跳。
“可朕今日没带什么来。”盛乾帝从怀里掏出一个宫牌来，“这个你且收着，日后得了空，便到云雀宫，找平宁玩儿。”
“……”
柳萌初这才略抬了抬头，看着那递过来的牌子，不是很想要。
她偷偷地去瞧许照洲，想瞧个态度出来，哪知许照洲刚刻意地把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
盛乾帝和蔼地笑着催促了：“平宁是很想见你，很想同你玩儿的。”
“……”
柳萌初只好接过来，还要道一声谢。
盛乾帝灵光一现，把宫牌给出去了，登时神清气爽，再逛见什么也不比这有趣。
他便起身，说要回宫，不要人送，自己往外走去。
柳萌初转过身，站在原地恭送，但见人一消失在院门口，她便飞快地转回身，往上一跃，抱住许照洲的脖子，想挂到他身上。
可许照洲总也不配合，双手没一只肯来抱她。
柳萌初手里捏着宫牌，会错了意。许照洲被她闹得低俯下身，柳萌初还为能继续与他亲近而欢欢快快的，她仰着头去亲他的唇，边亲边说：“陛下是不是在蓄意破坏我们夫妻的感情啊？”
见许照洲还不肯回应她，柳萌初有些急了，动作都切切忙忙起来，说：“照洲，你可不能上他的当……唔……”
话才说完，腰上便一紧。
柳萌初如愿以偿地挂到人身上，嘴唇却也被彻底地封住。
很快地，柳萌初便无法再意识，还是唇上蓦然一疼时，她才察觉自己背抵在了亭柱上面。
许照洲结束的时候咬了她一口。
柳萌初害羞地把脸埋到许照洲的胸前，却忍不住舔了舔唇，已经没心思再去想其他东西了。
许照洲的呼吸慢慢平息下来。他的手轻抚着柳萌初柔软的头发，垂眸看着埋在自己胸前的一颗脑袋，明白自己前段时间是被她冷怕了。
以至于到如今再在她身上看到一丝相似之处，都教他心有余悸。
可他现在又能分明，那只是对待旁人的。对待自己的时候，她永远是这副雀跃好脾气的模样。
想到这里，许照洲的心又柔软下来。
可该问的还是得问。
他把柳萌初的下巴抬起来，看着那双波光粼粼的眼，低哑着声音问道：“你最初同陛下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柳萌初还轻轻地喘着气，头脑里思考的面积还不是很多，便问什么答什么。
她说道：“外公过世，我本只要守一年孝的。之所以能在洛阳守孝三年，是我偷偷跑到陛下跟前，向他求的。”
“否则，”她的气息渐渐平稳，眼里的水光却还浓烈，“否则我在那天以后便该同柳府的车马回京师了。”
她不想再过从前的生活了。
更不想被刘氏指一处人家嫁了，从此以后就那样了。
许照洲的拇指还落在柳萌初的唇角上，他低着头，一直看着她眸子的眼睛下移到手上。
柳萌初却忽然用力地搂了他一下，迫得他不得不再次看进她那双眼里。
“求少了。”柳萌初眼中满含着笑意，突然无厘头地说道。
许照洲果然不明白：“什么？”
“当时请求少了，还当再加一点的？”柳萌初笑吟吟地道。
许照洲自发地弥补道：“你还想要什么？”
柳萌初用额去抵他的，轻声柔软地道：“让许侍郎给我留一个地址。每隔半个月，与我通一次信。”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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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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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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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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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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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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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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