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寝室第一件事,便是打扫卫生,一个暑假过去,桌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拧了一条毛巾,把黄河远和自己的桌子擦了一遍,趁着太阳不错,抱着两人被子挂到阳台晒。
黄河远被子上印着的美少女娇羞可爱,在阳光下显得非常刺眼。白云间盯着看了几秒,拿起手机给穆临星发消息。
“能不能把我画成动漫美少女?”
穆临星:“什么玩意儿???”
“我的女装动漫形象。头发粉紫色吧,长狐狸耳朵和尾巴,不要胸,衣服穿少点。”
“……你要干嘛?”
“我想印在黄河远的被子上。”
“操……恶心。”
“画不画?”
“……画。”穆临星补充一句,“得加钱。精神损失费。”
白云间笑了一声,“好。”
在穆临星那里下了单,白云间拍了拍被子上的美少女,勾着嘴唇道:“抓紧机会多晒晒,以后这个位置就是我的了。”
下午三点在教室集中发新书,按照黄河远的习惯,两点也该到寝室了。
没想到他两点四十还没到,奶茶上的奶盖都快融化了。
白云间拍了一张奶茶的照片,发给黄河远,“远哥,快等化了。”
黄河远没有回复,白云间并没有在意,开学第一天手忙脚乱顾不上看手机,很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奶茶上的奶盖融化了,里面的冰块融化了,杯壁上细密的水珠蒸发在空气里。
就算他来,这杯奶茶也不好喝了。
白云间给黄河远打了电话——关机。
这时,他才察觉出不对来。
晚自修前,白云间在教师食堂找到严辉。
“辉哥,黄河远和你请假了吗?”
严辉也是一脸奇怪,“没呢,他爸手机也没人接。我记得,黄河远同学是要准备化学竞赛是吧,不着急,不来也正常,可能在集训。”
对,黄河远在为了化学竞赛密闭训练,他们已经有四天没有联系了。
然而,明明什么事也没发生,但白云间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可能沉迷学习,忘了给手机充电了。白云间心想,只是两个小时联系不上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晚自修,顾海宇给他传了一张纸条,约他一起上厕所。
这不正常,因为顾海宇从不约他上厕所。果然,两人走出教室,去的并不是厕所的方向,而是去了楼下超市,顾海宇买了一根烤肠,笑着递给他,就像在哄他上小学的弟弟。
“什么事?”白云间没接,推了推眼镜,“关于黄河远吗?”
“……是。我打电话问我妈了。”顾海宇横过烤肠,自己咬了一大口,含糊道:“黄桑家里出了点事,一时半会儿可能来不了学校了。”
“多大的事?”
白云间表情冷静,语气冷静,没有丝毫发狂的前兆,但他的眼神让顾海宇心惊胆跳。
“……他爸被人砍了。好消息是没死,坏消息是人没醒。”顾海宇缓缓说,“这事儿有点争议。我估计明天就有新闻出来了。”
“……为什么有争议?”
顾海宇喉结滚了滚,有点说不下去了,拿出手机打开QQ,不停往上滑,一直滑到他在广东捡垃圾时,黄河远发给他的消息页面
去年一月黄河远发的消息,顾海宇觉得已经很久远了,但没想到才过了半年。
大吊:帅和聪明远远不够。我还不够强,没有办法守护重要的人。
大吊:我决定周末跟着黄振华学赚钱!
……
大吊:我爸手底下有很多慈善基金,他让我选一个管理试试。其中有一个,是和政府合作的,帮助出狱的人再就业的项目。我家公司接收了一部分有前科的人。我觉得并不安全,但黄振华说,‘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有些人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Hττρs://wWw.hしΧS9.CòM/
大吊:顾海宇,你懂我的意思吗?就是说,你好好改造,要是以后找不到工作,你可以来找我。
白云间不笨,从顾海宇的表情和这几条消息里推断出这大概会是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大概半年前,他爸辞退了一个性骚扰女工的强.奸犯。我估计那几把玩意儿就一直记着仇呢。他爸那天去北山墓园,看黄桑去世的妈妈,没带保镖。他一路跟过来,举着铁锹偷袭……最后是那几把玩意儿自己报的警,说他找不到工作,还不如在牢里过得好。”
“我不知道他爸伤势怎么样,但应该很严重。转院去了北京,黄桑也跟着去了。”
“好人没好报……”顾海宇咬牙切齿地嚼着烤肠,“垃圾永远是垃圾,那死几把玩意儿想错了,他在牢里别想好。”
“啊……”白云间轻轻应了一声。
脑子一片空白,他对这种感觉很熟悉,和白秀英决裂的时候经历过。
没有任何的预兆,眼睁睁地看着某种东西崩塌,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的感觉。
“遇到这样的事……他为什么不联系我……”白云间听见自己说。是因为他没有给黄河远足够的安全感吗?无法成为他的依靠。还是因为他太弱小了,哪怕告诉他,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他可能不愿意见到我。”顾海宇红着眼睛苦笑,“那个扶持项目是我家搭的线……大佬,你别急啊,给他点时间吧,他会回来的。”
白云间:“……”
白云间很擅长等待,或者说,黄河远给了他等待的底气。他相信,就像太阳第二天会升起,黄河远也会在某个平常的一天,背着书包,翘着呆毛,酷酷从教室前门走进来。他像往大海里扔石头一样,每天给黄河远发消息,没有回复。
他偷偷在黄河远家门口按了报警器,只要有人开门,他的手机就会收到震动提醒。
那天,白云间收到提示时,正在上语文课。
“报告。”白云间捏着手机站起来,声音微抖,“我胃痛,去医务室。”
白云间哪怕住在医务室,也能考出成绩,严辉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很好说话,“去吧。”
顾海宇从白云间的表情里品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也跟着站起来,嬉皮笑脸地说:“老师,为了以防万一,我陪他去。”
严辉果断拒绝:“不行。徐不倦,你陪着去。”
眼看白云间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出去了,顾海宇长腿一跨,直接跟了上去,“辉哥,对不住了!”
严辉:“顾海宇!!!”
两人一路狂奔,跑到寝室后边的围墙,都是翻.墙的好手,顺利翻出学校,顾海宇才问:“黄桑他……?”
“嗯。他可能回家了。”
白云间拦了一辆出租车,语气破天荒地带了些催促之意,“师傅,麻烦快点。”
师傅慢悠悠地起步:“你们两个学生,不会是逃课出来的吧?干嘛,着急打游戏?”
顾海宇掏了一百块拍司机大腿上,“师傅,加急!他赶着见男朋友!”
司机愣了愣,猛踩一脚油门,车子飞射而出,一直到黄河远家门口,才陡然停下。
黄河远家外面的铁门没锁,两人推开铁门,顾海宇不停按门铃,白云间站在离门口三米远的地方,仿佛在思考爬窗户进去的可能性。
幸好,门铃没按多久,门就打开了。
门内站着一个中年人,顾海宇认识他,是黄振华的秘书,姓孙。
“小顾啊,还有小白是吧,”孙秘书笑了笑,“来找小远是吗?”
“是。黄河远在家吗?”
“在。刚回来呢。”孙秘书叹了一口气,“你们来得正好,劝劝他,这孩子他连饭都不肯吃了。”
孙秘书领着两人进了黄振华卧室。
黄河远侧躺着床上,抱着一个枕头沉沉睡着,眼下一片青黑,颧骨肿了,还有细小的擦痕。
见他睡着了,孙秘书悄悄关上门,“两天没睡了,让他睡一会儿吧。”
“他……”白云间握了握拳,轻声问:“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小远去警局认犯人,没控制好情绪,抡着椅子要砸人,被警察按在地上磨的。”
白云间:“……”
“……黄叔叔怎么样了?”顾海宇问。
“老黄还没脱离危险。”孙秘书低头抹了一下眼泪,“小远这次是被我逼回来的,其实他守着有什么用呢?守着或者没守着,该醒就会醒,不醒也没用。他一个小孩子掺和什么,安心读书才是正经事,你们是他的好朋友,劝劝他吧。哎……”
孙秘书叹着气回家了,他自己也有妻有儿,不可能一直围着黄河远转。
黄河远是被香醒的。
睁开眼睛便是一根大鸡腿悬在眼前,再往上是白云间,顾海宇以及穆临星的脸。
“黄桑,饿不饿!”顾海宇笑出一口晃眼的白牙,“吃口大鸡腿再睡吧~”
白云间扶起他,端着一杯水凑近唇边,黄河远低头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进喉咙,与此同时,两行热泪顺着鼻梁流下来。
黄河远转过身,埋头靠着白云间肩膀,小声呜咽着。
“没事……”白云间轻轻拍着黄河远后背,“没事了,会好的。”
“不会好了……再也不会好了,”黄河远嚎啕大哭,崩溃地抓着白云间衣服,“我爸后脑勺都被拍扁了,他醒不过来了!呜哇!都是我的错,白云间,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不是。”白云间无措地亲了亲黄河远的脸,“还有希望对不对?不要放弃,这几年医疗技术进步得很快,将来一定会有办法。”
黄河远哭了大半小时,哭累了,似乎又要睡觉,顾海宇拍了拍他的脸,“黄桑,孙秘书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别睡,好歹吃几口。”
“不吃。”
“黄河远,人是会被饿死的。可能你这一睡,就死了。”穆临星突然说,“要是有一天,你爸醒了呢?你要让别人告诉他,他儿子因为伤心过度饿死了吗?”
“……”黄河远愣了几秒,一把夺过鸡腿,撕咬下一大块肉,鼓着腮帮子嚼着,时不时抽噎几下。
白云间戳了一瓶牛奶,看准时机喂他喝一口。好歹是吃了一点东西,黄河远精神好了一些,恹恹道,“……今天星期几?”
“星期三。”白云间说。
“你们不上课吗?”
“翘了。”顾海宇说,“上课哪有你重要啊。”顿了顿,顾海宇脸色阴沉下来,“对不起啊黄桑,你放心,那个畜生讨不着好。”
“不。”黄河远盯着顾海宇说,“你别发疯,也不准让你妈托关系。我相信,法律会给他该有的惩罚。”
顾海宇:“……”
黄河远沙哑道:“顾海宇,你答应我,不可以掺和。”
“……好。”顾海宇表情复杂地摸了摸黄河远柔软的头发,“有难处一定要和我说。”
“知道了。”黄河远疲惫地点了点头,“你们回去上课吧。我再睡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顾海宇问。
“不知道。别问了。”黄河远挥了挥手,“我头疼。”
顾海宇一看他,就知道他大概率不会再回学校了,勉强笑道:“我爸在我九岁的时候没了。颓了很久,但总会过去的。”穆临星闻言,看了顾海宇一眼,低头搓了搓脸。
“这不一样……”黄河远捂住耳朵倒在床上,“你们别讲话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顾海宇隔着被子拍了拍黄河远,穆临星也拍了拍他,脚步声逐渐远去,黄河远迷迷糊糊地想,他们这群人,怎么都那么倒霉,叫什么bigboys,应该叫倒霉者联盟才对。
他告诉白云间,他会永远守护他,让他勇敢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但是他自己,现在还能勇敢地做自己吗?
告诉顾海宇,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然而,他现在已经不相信了,他要撤掉黄振华所有慈善会,既然好人没好报,坏人就该自生自灭。
告诉穆临星,夜空越黑,星星越亮。他没有经历穆临星的痛苦,所以可以轻易地熬制鸡汤。他只是一个只会喊口号的家伙,等轮到他自己了,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早晨醒来,黄河远发现身边有人。白云间牵着他的手,躺在他身边,他一动就坐起了身。
“喝水吗?”白云间问。
“不喝。”黄河远说,“我要去厕所。”
黄河远说完,却不动。白云间凑过来,“抱你去?”
“不用。”黄河远下床,“我又不是废人。”
黄河远撒了一泡尿,错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水肿,脸也肿,头发油得一缕一缕的,人不人,鬼不鬼,特别像悲伤蛙。
他应该洗个澡。但是他太累了,完全不想动,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浴室,一头砸在床上,闷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白云间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我留下来照顾你。”
“不要。”黄河远揉了揉眼睛,“保姆会来的,你回学校吧。”
“我已经请好假了。”白云间下床,“早饭想吃什么?”
“我想吃……”黄河远一点也不饿,想了想道,“没什么想吃的,你随便做。”
白云间洗好脸,去厨房煮了两碗鸡蛋面,泡了一杯奶放在桌子上,然后去叫黄河远吃饭。
“端过来给我吃。”黄河远说,“我不想动。”
“你起来。”白云间上前拉人,“你难道要在床上躺一天吗?”
“……”
“远哥,碗太烫了,我端不过来。”
黄河远勉强走到厨房,慢吞吞地吃了两夹子面就放下了筷子,“白云间,我吃饱了。”
“我喂你。”白云间拉着凳子坐到黄河远面前,夹了几根面条放到勺子里,喂到他嘴边,“来,啊——”
黄河远偏过头,喑哑道:“我真的饱了。再吃就要吐了。”
“那不吃了。”白云间端过牛奶,“喝一口。”
黄河远勉强喝了一口,更想吐了,硬撑着回到房间,瘫在了床上。
白云间跟着进来,坐在床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还不去学校吗?”
“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就陪你。”白云间说,“上课还是不上课,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9月16号的数竞,你不去吗?”
“不影响。”白云间说,“你去吗?”
黄河远沉默,没说话。
白云间转移话题道:“要不要泡个澡?我帮你去放水。”
“不洗。”
“头发都油了,洗一下吧远哥,我帮你洗,你只要躺着就行。”
黄河远问:“你嫌弃我臭吗?”
“没有,我只是阐述一个客观事实。”白云间说,“我觉得,你需要洗澡。”
黄河远盯着白云间的脸,盯得眼睛发疼,“我不去上学了。”
“我陪你。”白云间坚定而温柔地笑,“我也不去学校了。”
“你不高考,不上大学了吗?”黄河远泪光闪闪地看着他,“也不打电竞了?”
白云间以为黄河远是感动了,点了点头,“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你疯了吗?”黄河远咬牙说,“你陪着我干什么?”
“照顾你。”白云间理所当然地说,“直到你熬过这关。我学东西很快,我可以当你秘书,或者员工。”
黄河远转过身,把脸埋进被子里,眼泪从紧闭的眼皮里往外渗。
他一直和白云间说,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看来都白说了。他只想守护白云间,而不是他的累赘。他已经陷进泥了,怎么能拉白云间下来。
而且,如果有一天,他变心了,或者突然死了,那么他拿什么赔给白云间为了他牺牲的人生?
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就像他以为黄振华会一直在,谁知道吵一场架的功夫,人就没了。
“……我去洗澡。”黄河远起身去厕所,出来时擦干镜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
不,他凭什么要处处为白云间考虑,他想陪,就让他陪。如果白云间不在,这偌大的房子,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打开门,黄河远吓了一跳——白云间居然搬了一条小凳子,坐在了门边,像是在守着他洗澡。
“你在……干什么?”黄河远迟疑地问,“你怕我在浴室里自杀吗?”
“不,我怕你晕倒了。”白云间笑了笑,“洗完澡,我们出去走走吧?”
“不去。”黄河远往床上一倒,打开电视投屏看银魂,“我不想出门。”
刚看个片头,屏幕一黑,空调滴一声也停了。家里似乎停电了。
过了几分钟,白云间打开门,“停电了,我们出去玩吧!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好不好?”
“是你把电闸拉了吧。”黄河远滚进被窝,“正好我想睡觉。”
白云间:“……”
之后几天,白云间一直住在他家。白天活力满满地和他说话,晚上也和他睡在一起,只是不撒娇要和他贴贴了。黄河远每晚头疼欲裂,不停翻身,白云间有时候会被他吵醒,凑过来拍拍他的背,有时候不会,黄河远觉得他安稳的呼吸非常刺耳。几乎都要等天快亮,黄河远才能睡着,而醒来的时候,白云间总在身边打游戏,或者做题。
两人就这么在家里宅着,有一天早上,黄河远起床,身边空空如也,他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白云间呢……他终于不耐烦了吗?终于要离开他了吗?
黄河远赤脚下床,走到客厅,听见白云间在阳台打电话。
“他心理上可能出了一点问题。”
“是有点累。”白云间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怠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好起来。”
“没事,你放心,我可以处理好。”
“心理医生……?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去看。”
黄河远悄无声息地回房,陷在柔软的床上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白云间推门进来,他低头抹了抹眼睛。
“你怎么又哭了……”白云间坐过来,抽了几张纸擦黄河远的眼泪,沉默片刻,“做噩梦了吗?”
“白云间,你好久没笑了。”
“我昨天笑了很多次。”白云间弯着眼睛笑了笑,“你看,我又笑了一次。”
“这是你装的。”黄河远哽咽地说,“你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白云间嘴角的弧度渐渐往下,声音也低了,“是笑不出来。你这么难过,我哪里能笑得出来啊。”
“如果我一直这样呢?”
“你不会。”白云间说,“你是人间向日葵,怎么会被困难击倒。我知道你可以克服。你有我,还有很多朋友。对了,远哥,我们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
黄河远:“……我不去,我没病。”
“你的状况不太好。”
“我说,我不去!”
“那就不去。”白云间推了推眼镜,去客厅下载了几本心理学方面的电子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黄河远接到了孙秘书的电话,他没避着白云间,抖着手在饭桌上接了电话。
“是我爸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小远,你冷静啊。”孙秘书说,“一审判决出来了,是无期。”
“无期?”黄河远捏紧手机,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不是死刑?!”
“老黄没死……而且他有精神病证明。”
“你在开玩笑吗?黄振华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凭什么?!法官瞎了吗?!”黄河远冲着听筒骂了几句,用力挂了电话。
就算判了死刑又如何,嘎嘣一下,他甚至尝不到黄振华十分之一的痛苦!黄河远狠狠将手机砸向墙壁,挥下一桌子饭菜,冲着桌子拳打脚踢,“啊!!!!!!!”
白云间连忙上前抱住黄河远,用力把他按在沙发上,“黄河远,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黄河远面目狰狞地说,“我要去抢劫,坐牢,我要去杀了他!!!”
白云间眼里满是震惊之色,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很陌生,和他喜欢的黄河远截然相反。
白云间的表情深深刺痛了黄河远,他挥开白云间的手,心如死灰。放手吧,不能再拖着白云间了,好好一个美少年,被他折磨成什么样了,该付出代价的明明是他自己。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我想一个人呆着。”
“好。你继续回屋里宅着。我会负责你的三餐。”
“我不需要你负责!”黄河远突然吼,“白云间,你他妈别黏着我!!!狗都没你黏人!我说了,让我一个人呆着,不要再出现我面前!你他妈才18啊,一辈子就要吊死在我身上了吗?”
“你别激动。”白云间平静地说,“我并不觉得,照顾你牺牲了什么。你只是太伤心了,等过几个月,事情过去就好了,就像我一样。”
“我不是你,白秀英只是坐几年牢而已,你亲妈亲爸亲姐不都还在吗?!”
白云间沉默了几秒,缓缓道:“你还有我。”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黄河远说,“看见你就烦。”
“为什么?”
黄河远嘴唇动了动,咽下满肚子的怨气和苦涩,捏着拳头道:“因为,你现在很烦。”
“你不喜欢我了吗?”
“……你走。”
“好,走就走。”白云间站起来,走出房间,没有回头地带上了门。
此后多年,白云间总会想起,他关上门时,门锁扣上的声音,咔哒一声,干脆利落。他无比后悔,他当时不该不耐烦,应该死皮赖脸地抱着黄河远不走。因为在那以后,他就联系不到黄河远了。
九月中旬,他参加全国奥数竞赛,黄河远没有来。
考试结束当晚,半夜三点多,白云间收到了黄河远的消息。
那时候,白云间其实睡了,但这几天,手机里发出任何一点动静都能把他震醒。
陡然按亮手机,光线刺得眼睛发胀。
“对不起。”
只有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过了十几分钟,再也没有其他字句发过来。
半夜三点多发过来……是怕他回复吗?
白云间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千言万语不及见黄河远一面,打字的手不停地抖,越是着急越容易打错字,短短几句话,打了两分钟。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任何地方,我都可以过来。”
消息发送失败。
黄河远把他拉黑了。
白云间一跃而起,穿上鞋子往黄河远家跑。
晨光熹微,他大汗淋漓地跑到了黄河远家。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去上学了,每天都会来黄河远家门口看一看。
今天,黄河远的家,也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花园里的菜没人打理,已经有野草冒头了,家里的电闸被拉上,连监控摄像头都没有开。
“你在家吗?!”白云间喘着气,流着汗,仰头对着别墅喊,“黄河远!!!黄河远!!!你在不在!!!”
喊到大脑缺氧,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他想如果是偶像剧的话,该有一场大雨吧。
但显然,他的喜怒哀乐并无法影响天气。天终于亮了,柔和的金色阳光盖在他身上,他靠着墙,看着初升的太阳,眼睛很痛。
十月中旬,竞赛成绩出来,二中门口拉上了一条红色横幅。
——恭喜高三21班凌云间荣获2013届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
白云间对着横幅,看了许久。
如果黄河远还在,这里应该会有两条横幅,写着他们的名字,红艳艳的,很喜庆,让人不由自主地在脑内循环凉州词,就像结婚一样。
现在已经2013年了啊。2012年9月18号,黄河远转学过来。他就像电影里的外星人,突兀地降临地球。而根据剧情套路,无论他和地球人相处得多么融洽,也总有离开的一天。
白云间仰头盯着“凌云间”这三个字,非常陌生的三个字,盯得越久,越是陌生。他记得黄河远和他说“新的身份证,新的人生”时的语气,认真坚定,就好像他以前受的苦,都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弥补。
可是,现在他的新人生里,没有黄河远。
——————
黄河远渺无音讯后,顾海宇也很少看见白云间了。他,穆临星,白云间之间的感情,基本是以黄河远为中心联结的,黄河远一走,就散了。
白云间进了电竞俱乐部,只有在考试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出现两天。人不在,存在感却极强,每次全市联考断层第一,成为j市学子口口相传的一个人间阴影。
黄河远的位置没有撤走,在讲台旁边,放着各种杂物。顾海宇闲来无事,会去他位置上坐坐。
高考倒计时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教学楼随处可见大标语,家校联系单上也印满了励志煽情的心灵鸡汤。徐不倦被数学折磨得瘦没了一个下巴,在某个晚自修捏着家校联系单,哭得肥肉乱抖。顾海宇一看,上面写着,“再优秀也有人对你不屑一顾,但再不堪也有人视你如生命。”顾海宇一边嘲笑他扛过了黄河远呜哩哇啦的大旗,一边抱着他拍了拍。
潘达与之相反,不停地学,不停地吃,体重增长感人,要是和熊猫一起坐跷跷板,指不定谁在下面。
穆临星基础不好,但学习很拼,他才上高二,睡得比他这个马上要高考的人还晚。
郑潇回来了,进了高四复读班。顾海宇对她无感,但如果黄河远看见她,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高考前一天,严辉站在讲台发准考证,他一个个念过班里同学的名字,手里还留下最后一张。
顾海宇猜测,那是黄河远的准考证。严辉把它放到了自己口袋里,笑说:“这话我以前没说,今天不说就没机会了。你们是我教过的……最让我骄傲的一届。很荣幸,能陪你们走过这三年!”
下面有人接嘴:“辉哥,你是不是每年都这么说?”
严辉笑,“好像是这样。但每年说的时候,听的人都不一样啊,窗外的风景也不同。来吧,同学们,一起看看窗外。”
窗外晚霞红彤彤,黄澄澄,金灿灿,灿烂辉煌,美丽至极。
陈思柯身披晚霞,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走进教室,课代表吭哧吭哧地推着一个大箱子进来,学生们不敢说话,直到陈思柯那张灭绝人性的脸破天荒地有了笑容,“这是小礼物,庆祝我们终于结束了彼此折磨的三年。我终于再也不用看见你们了,后天我就不来了,你们好好考。”
顾海宇心想,明明是你折磨我们的三年吧!
“陈老师,暑假多吃点。”英语课代表说,“你都瘦得没骨头了。”
“知道了。”陈思柯笑,“你上来把礼物发下去。”
高考说来重要,但真到去考那一天,顾海宇又觉得和平时考试没什么不同,只是走出考场,心情格外轻松。
高考结束后一个月,顾海宇一大早就被班级群里的消息震醒了。
“陈老师一路走好[流泪][流泪][流泪]”
“陈老师您的笔记我会留一辈子[流泪][蜡烛]”
……
短短十分钟,已经刷了数百条消息。
顾海宇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陈思柯去世了。那次她在课堂上短暂性失明,去医院检查,已经是脑癌晚期了。她没告诉任何人,漂漂亮亮地送他们去高考,完成任务,悄无声息地走了。
陈思柯那天送了他一本英语四级单词本,顾海宇回到家随手一扔,找了半天才在地下室找到,翻了几下,把本子塞进了去大学的行李里。
陈思柯下葬那天,504寝室最后一聚,约在烤肉店,徐不倦和潘达哭成一团。
“兄弟,你们是我最好的兄弟。黄桑也是。”徐不倦敬酒,“以后多在群里说说话,别断了联系。”
潘达和他碰了碰,“对,世事难料,我们友谊永存。”
白云间喝了几口酒就倒了,趴在桌上睡觉。穆临星闷声不吭地吃肉,咀嚼时额角的星形胎记一鼓一鼓的。
“喂,小垃圾,我要走了。你会想我么?”
“……不会。”
“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想我。”顾海宇嘎嘎笑,“我走了以后,就没人催你戒烟了。戒了吧,现在女孩子都不喜欢吸烟的臭男人。”
“……你也是。”穆临星说,“也没有女生会喜欢不洗脚的臭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海宇笑出了眼泪,用脚竖了个中指,结账去了。
饭局结束,各奔前程。
————————
2014年。
外面阳光明媚,透过病房薄薄的纱帘照进来,显得很温馨。黄振华躺在床上,神态安宁,好像只是在睡觉。只是,他已经睡了一年了。他以前有一米九,身材健硕,这是这一年萎缩了不少,生命力似乎在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流逝。
黄河远弯腰,抬起黄振华一只手,熟练地替他按摩手臂肌肉。
“黄振华,今天太阳挺好的,等一下带你晒晒太阳。”说完这一句,黄河远想不到任何可以逗笑老爹的事,转而背起了昨天看的宫斗小说。他每天都会给黄振华读一章宫斗小说,他觉得,黄振华虽然没有反应,但一定可以听见。
“正是盛夏时节,不比初春时的一片新绿,知道好日子才开始,所以明亮快活,眼前的绿是沉甸甸的,许是因为知道绚烂已到了顶,以后的日子只有每况愈下……”(注:桐华《步步惊心》)
孙秘书走进来,听黄河远背完一章,才叫了一声:“小远。”
“嗯。”黄河远抬起老爹的一条腿,顺着穴位顺畅地按着,“怎么了?”
孙秘书记得,一年前黄河远手臂软软的,一点肌肉也没,帮黄振华擦身体都很勉强。而现在,他已经能独自一人完成护理了。
“啊……那个小远,你之前叫我打听的事,已经出来了。你的好朋友,凌云间,考上了清华,数学系。”孙秘书说,“小海的话,在南京上医科大学。其他人暂时还没打听到。”
“还有陈老师,按照你的意思,在葬礼上匿名随了纸礼,她家里人都有出息,生活上应该没什么困难。”
“知道了,谢谢叔。”
孙秘书说完,看着黄河远出神。
“还有什么事吗?”黄河远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像一张冷硬的金属面具。
孙秘书叹了一口气,“小远,你的同学都去上大学了?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上学?”
“我不需要学历证明我自己。”黄河远说,“你放心,我不会停止学习。”
2015年。
白云间在x牙开了直播间,名字和之前没什么大区别,只是从小写的c变成了大写的“C”。
开播第一天,他留下邮箱号,说发送打赏记录和打款方式,将会全款归还当年给他直播间打赏的粉丝,有几个老观众循声而来,在弹幕呼叫人间向日葵。
黄河远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他斗争了很久,才在某个失眠的夜晚打开了白云间的直播录屏。
白云间没什么变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带着眼镜,白白净净地坐在摄像头前直播打游戏。
三年前,他“只狼”还没打完,直播间就被封了,这次他从上次断的地方开始打,打了两个多小时,顺利地把游戏打通关。
打完没什么废话,总结了几句就下播了。黄河远点进他的头像。他的简介是上写着:ACE俱乐部签约选手。
黄河远他有预感,白云间应该要参加正式比赛了。
他很忙,无法做到看白云间每一场比赛的直播,只能录下来,挤出时间一点点看。他看不懂,奇异的是,每次看到花花绿绿游戏画面,听着解说员夸白云间的话语,黄河远总能感受到久违的喜悦。但这种喜悦,马上就会被吞噬,他背后趴了一只吞噬快乐的怪兽,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看多少心理医生都甩不掉。
Ace打世界赛那一天,黄河远正在开会。那是最后一场,一旦赢了,白云间带的队伍,将成为世界冠军。
会议没完没了,听得他烦躁不安。
“暂停,休息半小时。”黄河远叫停会议,滚到休息室的床上,戳了一瓶牛奶,点开比赛直播。
比赛已经结束了,摄像机推进,他看见白云间穿着粉黑相间的队服,脖子上挂着奖牌,他的身边站着和他朝夕相处的队友,虽然黄河远一个也不认识。
就像他曾经无比期待的那样,白云间被欢呼和鲜花包围着,闪闪发光。
比赛结束,发表获奖感言,队友们一个个激动万分,手舞足蹈。话筒到了白云间手里,他平静的表情和放松的站姿,显得很突兀。
“我站在这里,是为了他能看见我。”白云间看向摄像头,他的眼睛就像两颗琉璃珠子,闪着惊心动魄的光泽,“我们会再见的。”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2暗白的朴实无华校园文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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