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设想过很多次再会的场景,此时此刻却又仿佛无话可说。
说什么呢?
问为何背叛?
——本是细作,何来背叛?
问可曾后悔?
——本是燕人,如何后悔?
瞧着囚室内发冠散乱、衣甲带血的人,他木然道:“听说明相武功上乘。”
“我还道将军在门边站这许久,是要准备长篇大论好唾骂在下。”明千径含笑道:“不想竟问这般问题,将军总是心善,便如当初在黄河边救在下时一样。”
游弋喾再是好脾气,此时也有了火气,何况他本不是什么好脾气,“没想到救了条白眼狼。”
“各为其主,是我对不起将军。”明千径垂眸,“将军的伤好了吗?”
“托明相的福。”游弋喾冷眼看着他,“明相既然武功卓绝,当初又为什么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若果表现出那样武力,定可为将,届时再爬高些,不比我一人军师更好?”
“将军不明白么?”明千径凝着游弋喾。
“明白什么?”游弋喾皱眉。
“就如同将军您不明白自己为何替在下挡下那一箭,又为何在还是太子的温留君盛怒时保下在下。”明千径低笑一声,这笑音像极了书中对山精妖怪的形容,蛊惑人心,“就如同将军不明白您现在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这个问题。”
灯花轻声炸裂,游弋喾心头一跳,像有什么要从心底破土而出。
明千径却话锋一转,索然落寞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家族为我选了一条寂寞的道路。如果可以,千径从不想做明家子弟,也从不想与将军为敌。”
游弋喾气势汹汹的来,最后落荒而逃。
明千径悠然坐卧,准备着等对方下次来说什么做什么,再下次说不得就可以出逃了。
至于什么从不想与对方为敌,是啊是啊,他以前连游弋喾是谁也不知道呢,如何去想?
明千径觉得自己是个很倒霉的人。
当初他是奉命来北境采地图的,他曾以一枝妙笔闻名灵道,故被委以此任,绘制上去必是大功一件。踌躇满志地来,没想到就遇到温留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别说什么毛笔绢布了,所有盘缠都一干二净。
世家贵子出生的他,不会讨生活的手段,于是扒着救了他的游弋喾,等知道对方是北境守将后,遂心生一计,效果是显著的。
前途一片光明时,谢涵来了,他察觉到威胁,故挑拨游弋喾和谢涵的关系,磨刀霍霍准备擒拿齐太子,岂止对方心肠简直是九曲廊环,反而是他险些掉马。
于东梁死后,他心里很有些担忧。为免后患,趁着太子殿下过来,假作忠心扎了游弋喾一刀,成功回国。
前途再次光明,考虑到他对北境地形和各守城将官的熟悉,太子殿下让他来擒拿谢涵。天/衣无缝之策,谢涵果然手到擒来,然后他遭遇了聂慎这个变数。
那封留书,简直就像当初的大洪水一样,把他浇得透心凉。
于是他派人追赶,他以为自己对北境守将是很熟悉了,不错,齐朝廷不知道,但他知道大家都与谢涵感情不错,可再是感情不错却不到为对方冒大不韪出兵的地步。他们已经退兵了,再私自出兵,情同叛逆。豫侠也是个正板按规矩办事的人。
给他插上一对想象的翅膀也想不到,北境守将不敢做的事,谢涵的家臣做了,还做的那么气势汹汹,转过头,青灵就成了一座孤城。
明千径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倒霉了。
等这次出去后,他再也不要来温留这个地方,再也不要见谢涵了。
可他没想到,他以为很快会再次过来的游弋喾,竟再也没有来过。
应小怜拦住了他。
游弋喾见明千径的时候,他就在一侧楼梯听着,游弋喾心思如此浮动,他岂会再放对方进来,他也不指出明千径话语中颇多的虚伪,径直道:“游将军确定还要见明丞相?试问上一次见明丞相前后,游将军心情改变多少,是否恨意已经大大消减?再见几次,莫不是要把酒言欢?若酒后失手,将人放出去该如何是好?”
游弋喾皱眉不悦道:“本将在营中不饮酒。”
应小怜“哦”了一声,“那敢问将军这次所为何来?上次是对峙询问?这次呢?”他轻声叹一口气,“拾家主当初保住游将军可颇费了一番功夫。”
于是明千径一待,就待到燕齐结盟,燕朝廷自是要求把明千径放回去的。
不提燕襄爱惜明千径才华,只不理睬败军之将易令国内臣民寒心一点,他便一定要赎回对方。哪知谢涵一封来信,沈澜之态度一变,把“贼喊捉泽”演绎到淋漓尽致,他把原囚室好一番整顿,雇了贪狼劫狱,最后把明千径转移到自己卧室隔间,直指燕国为不想付出代价,假作赎回放松他们警戒,却派人劫狱。
朗朗乾坤,证据确凿,燕国百口莫辩。
这事,连豫侠、应小怜等人也不知。
直到沈澜之要去会阳,才拜托了应小怜暂住他卧房,在看到明千径那一刹那,他简直要被对方的作为骚断了腿。哦——他本就是残疾之人。
现在,谢涵回来了,一行人来到明千径囚室外,此时对方从夏天被关到冬天。未免惹人疑惑,果腹终日只是阿劳一些剩下的口粮,对外宣称阿劳最近练新拳、食量大,如今明千径已是面黄肌瘦、萎顿不堪,不见初见半分风采。
好在明千径自强不息,拔下玉簪,撕下衣服,终日在衣服上写写画画,聊以自/慰,不至于在无边的寂寞与关押中迷失自己。无人与他对话,他便自说自话,有时也会唱点小曲,比如现在——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广袖挽,兰指翘,婉转音,缠绵快活。冷不丁,昏暗的隔间一亮,头一扭,大眼瞪小眼。
明千径:“……”
谢涵:“……”
应小怜、沈澜之、霍无恤:“……”
明千径收回手,抖了抖袖子,振了振衣襟,唔,有点霉味,但所谓“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味”么,故他半点没察觉,就像没察觉到自己的面黄肌瘦一样,端容露出一个世家子弟刻在骨子里的优雅笑容,“久不见温留君了。”
谢涵点点头,露出个更优雅的笑,“久不见军师了。”
明千径指着墙壁刻痕道:“一百一十一道,在下已被温留君关了一百一十一日。身上衣裳也一百一十一日未换了。”他幽幽道:“温留君关着在下,供吃供喝,总不会毫无目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谢涵看着他,侧头对应小怜道:“关上门,我们出去说。”
明千径:“……”
“刷拉——”门被拉上,凭他如何拍打,外面毫无动静,他傻眼了,颇为楚楚可怜道:“好歹再和我说几句话啊。”
早知道就不摆谱,不装模作样了。
“别走啊——”
他已经有半年没和人说过话了,要不是在隔间里唱唱戏,都快忘记说话的滋味了。
出去后,谢涵询问三人道:“本君准备放了他。”
应小怜眉梢一挑,沈澜之怪道:“我还以为君侯要收服他为己用,正想说这样的世家子弟,父母亲朋俱在,叛变几率太高。”
谢涵道:“我欲放他回国,由聂惊风救他回去,只你们看——他心性坚韧,又有才干,我不想送这么个人回燕国,却没其它方法叫聂惊风回国不受惩处、获得信任。”
霍无恤抬头看他一眼。
沈澜之恍然道:“原来君侯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派个细作回去。怪道我说您为何突然要擒了对方。
不错,听闻聂七郎不被父母喜爱,有从小被狐相带他到齐国,恐怕对聂家、燕国都没什么恩义可言。”
谢涵:“……”此时无声胜有声,他问道:“所以,怎么好呢?”
“要么病,要么疯。”应小怜道:“不是身体坏了,就是脑子坏了。”
“身体坏还可做。只是——”沈澜之道:“身体坏的面前就摆着一个现成的例子——燕太子还能如此兴风作浪。可见还是脑子坏了比较好,只不知要如何坏脑子才好。”
霍无恤想了想,“麻方用多了,似乎会使人产生依赖,若不得则性情暴躁。”
“若他知晓了呢,随后一直用着麻方呢?”应小怜道。
谢涵脑中忽灵光一现,道:“叫沁儿过来。”
三人面露奇异,倒也未曾多言。不一会儿,小豆丁已经长成了大豆丁跑过来,真有些想念美人姐姐,“嗷”地一声扑过来抱了下大腿,“哥,你可算回来了。”
谢涵和人说几句话,立刻把事情引向正题。
谢沁心里一个激灵,他哥不会又在试探他罢,是不是因为他之前和“兰先生”说的治水方法的原因?
谢沁眼珠一转,谢涵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把前因后果解释一番,随后叹气道:“我也是没办法了,记得你爱看些旁门左道的书,这也是旁门左道之事。”可不,想让人疯,不是旁门左道么,“你不说过吃人肉很可能会使人得疯病吗?”
是啊是啊,据说是什么特殊递质,不过这也只是他上辈子免疫学老师的一个猜测罢了。谢沁心里一突,不会罢哥,为制造一个疯子要这么疯狂么?
对面是殷殷期盼的目光。
谢沁作为博览群书(小说)的大佬,想到了每一个穿越的大理寺卿/县令/知府在审讯时都会用的一个心理击溃法,那个来自纳粹的实验。
“把他放到一个特别特别大的屋子里,里面关上所有的灯光,确保即使是白天也伸手不见五指,并且足够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给足够的饮水和食物。”人进去后,首先会恐惧,然后恐惧会越来越加大,整个屋子就都是心跳声,接着人会不停地摸索,结果什么也摸不到(房间太大了),然后更加恐惧,四周都是自己的脚步声,最后崩溃死亡。谢沁打了个寒战,“一定要弄疯他吗?”
谢涵道:“必须要。”他盯着谢沁,从姬倾城的回忆里,他知道对方世界安逸和平,然而这里不是,“沁儿,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要杀我。”
经典金句再加会心一击。宅男的眼神开始坚定,“就这样,一般人不出四天就会崩溃而死,心智坚韧者也不过七天。”
“哦——这又是哪本书上的,叫我瞧瞧?”谢涵内心决定采用办法,表面上还记得维持假象,谢沁安心地寻找理由搪塞。
对此,沈应霍三人都表示怀疑,谢涵只道“不妨试试,现在也没有其它办法,沁儿总有奇思妙想的”。
六天后——
明千径疯了。
他原本只是面黄肌瘦,出来时却皮包骨头,两个眼窝深深凹陷,脱水以极的模样,让应小怜险些怀疑自己忘记备水备食,可没有。一点声音都会大喊大叫,一点亮光就避若蛇蝎。
他不知道他们的本意是弄疯他,所以不必装出这副样子。怕是真的疯了。
几人面面相觑,心有戚戚,连谢涵也极度震撼,心底赞叹一句“现代人真厉害”。
这时,应小怜道:“君侯要直接令聂惊风带走他么?”
“那小怜意下如何?”HttpS://WWW.hLχS㈨.CōΜ/
“南四城,极泉、少海、通里都在我等掌控下,青灵却由游将军负责,且在四城正中阻断往来。小怜想,不妨用明丞相击溃游将军。”
等走出来,应小怜也不见后,霍无恤对谢涵吐出一口气,感慨道:“你们的心真是太脏了。”
谢涵不禁笑了,“怎么,无恤害怕。”
“我在想,若我被关进这么个地方会做什么?”霍无恤背着手看天。
“会做什么?”谢涵给面子地问。
“大概是思念我的好友罢。”他跳过一截横木,回头笑道,阳光打在他脸上,谢涵觉得还挺灿烂。
谢涵找到聂惊风和明千径了,向朝廷上书,并去找游弋喾,“颔厌那边发现有人鬼祟抓回来的。明相似乎磕到脑袋昏迷了。聂惊风武功高强我给他喂了些迷/药,我这边囚室是暂时没信心了,不如关押到游将军那儿?”
游弋喾看着不成人样的明千径震惊道:“怎会这副模样?”
“许是被劫走后又发生什么了罢。”谢涵不解道:“不如给二人泼盆冷水审讯,一问便知。”
果不其然,游弋喾摇了下头,“还是等他们醒来罢。毕竟我们已经和燕国停战。”
“那好,我在此歇一日,等二人醒来询问。”
明千径看起来实在太惨了,游弋喾不忍再关到囚牢,而是放在厢房,对此谢涵反对,“这守卫哪比得上囚牢。”
“卑将会加派人手的。”
谢涵那边通知了贪狼,贪狼感到极其心累。却不得已和谢涵里应外合,还让霍无恤借给谢涵做饭的便当,顺手洒了点迷/药进水里。
谢涵甚至还假装被挟持了——原来聂惊风、明千径故意过来,是贼心不死?霍无恤这么对着游弋喾怒道:“君侯是信任游将军,还劝阻游将军,却不料游将军如此重视与个敌人的友情,再次令君侯遇险。”
然后时隔半年,又带追兵月夜追人去了,这一次的结局,当然是追上了。
谢涵琢磨着要不要把聂惊风拍醒,对他说一番什么,盖因——他已经发现对方比起居于庙堂更爱仗剑江湖,也不知原著怎么做上大将军,怎么会篡位的,他突然又想去原著世界了,只是一想到《女皇的后宫》,又觉心肝胆颤。
想了想,又决定还是直接放回去。便请贪狼将二人放至燕国境内,等聂惊风苏醒有了自保能力再走便好。
遂被霍无恤“解救”,杀了回去。
大凡药物,都会产生抗性,霍无恤如何迷/药、情/药都没反应,全赖梁武公当年一番“苦心”。而聂惊风正是在被猛灌一路后产生了抗性,只是还有些虚弱,故假作不动,却不料听到这交谈。
他不明白谢涵究竟意欲何为。
但这一路,他已经彻底对对方冷了心肺。
直到他假作苏醒,暗中看着的贪狼等人离开,明千径醒来后,他才如醍醐灌顶般想通一切。
明千径疯了。
他根本不认识他。
他虽然没能杀了谢涵,却已没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大部分人都认为是明千径指挥不当。
而明千径已经无法指认他当初的罪行。
他还救出了被挟持的丞相,即使是废丞相,也是功劳。
——她在送他一场功勋。
她不想他身上背着“叛国”的名声。
她不想他被四处通缉,如过街老鼠。
“可我不怕的。”聂惊风喃喃道:“我怕的是……”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百漱流央的神剧岂可修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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