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似要吹灭烛火,暖色的火光在这一刻竟是有些刺眼,摇摇晃晃地在各人的面目上勾勒出复杂的神态。
好半晌,酒盏轻嗑在桌面上。
“……那可不止一桩。”粗犷的嗓音散落在风里有些飘忽,尾音微挑,凛然如刀,又带着一丝模糊不定的意味,“且个个死的离奇的很,活像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邪门玩意儿。”
低语之声被窗外树叶摩挲的沙沙声盖去。
远远的街巷之间,先是一个弓着背、拄着拐,手里还捏着一串菩提子佛珠的老太太慢吞吞地走了过去,边上还跟着个二十多岁、低眉顺眼的姑娘。她虚虚搀着老太太,像个恭顺的小媳妇,和老太太一并在阴影之中与人会了面;紧接着,见高挑的黑影在夜中行走,一边走一边还在说话,灯笼照出了孤独的影子,可声音却一高一低像是二者在交谈。不多时,一只漆黑羽翼的鸟舒展羽翼,从月下滑翔而过,露出白色的尾羽,灯火好似照得它双眼通红。而一慢三快的锣声咚咚响着走过了坊间,是一个更夫迟迟地提着锣前来,口中高声呼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是丑时、四更天了。
酒楼宴歇,只余下杯盘狼藉,几位英雄侠客各挂心事、未有笑谈至天明,闻锣声便作别各自离去。倒是在下楼梯时听着另一间屋子高谈阔论,不知是城中哪位员外在此大摆宴席,漏尽更阑、参回斗转,仍不肯散宴。
长夜终尽。
翌日天光晴好,晨风含霜露,带着两分凉意,但日头却暖的很。
展昭醒的极早,许是前一天白日睡得委实太多了,添之昨夜窗户留了一道缝通风,正巧朝东,金灿的晨曦从窗棂、窗户纸一一浮掠而过,顺着窗缝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他带着几分惺忪地睡意睁开了眼,眨了两下,单手再抚着眉心时已然彻底醒了。
这一醒,便听见外头麻雀叽叽喳喳地从屋檐上跳过;过两条街有人挑担慢行、与熟人寒暄,有人拉开了门铺,有人洒扫着门前尘土,水一泼,竹枝捆成的扫帚在青石板上发出刷刷地响声;各家炊烟与食物的香气一并四处游窜,溜进了过路客的鼻子里,是江南的早点味,多是面点、馄饨、生煎、小笼包,又或是豆浆油条……;遥遥好似可闻钟声,肃穆、悠长,是城外不远的天宁禅寺的僧人在敲钟。
这一刻的感觉熟稔且放松。
然而更快的,随着这些熟悉的动静,展昭皱起了眉,目光微沉。
一些声音接二连三地越过尘埃涌进了他的耳朵,是兵器磕碰的声响,是不快的急声喝令,甚至还掺了一声尖利的猫叫,不知是哪儿的小野猫给踩着了尾巴。他坐起身来,心知这客栈离城门极近,不少外来的江湖人都住在此方客栈,又或是近两条街坊的旅店。展昭闭了闭眼,这思虑间,又念起昨夜所闻。
“命案?啊……按展大人这头算,确该是命案了。”
“那可不只一桩。且个个死的离奇的很,活像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邪门玩意儿。”
风长歌提着酒盏,神色难辨:“那鸿鸣刀引起的事端,光是杀人夺宝就不知栽了多少人。”
此事不足为奇,展昭与白玉堂从秦苏苏口中得知“古刀鸿鸣”于江南出世,就料及这江湖纷争。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江湖一贯是有点风吹雨动都能勾来一票人、对腥味敏感的很,此时宝刀现世,那还不得争破了头。这数月来没搭进几条命,谁也不信。
可是……
白玉堂眉梢拧起,懒得拐弯抹角,“邪门一事从何论起?”
风长歌嘴角一挑,“那就更有意思了。”
“那鸿鸣刀的来历,二位听过罢。”他摸着自个儿下巴,不待展昭和白玉堂作答,自顾自说了下去,“都说是那什么黄帝铸剑之时,余料自炼成形、刀意可怖不说,见黄帝要毁了它,还变成个鸟儿飞了。”风长歌啧啧几声,像是对外头的江湖丑态也无语的很,言辞有几分吊儿郎当的不客气,“这传说不都讲的一清二楚了么,极易反噬刀主,寻常人压不住它这股邪气。”
“二位不妨随便寻个城内的江湖人打听打听,外头都传这鸿鸣刀乃是上古第一邪刀,刀剑有灵,它这邪里邪气的,正满天下挑刀主。”风长歌用拇指一指身后窗外的夜色,又竖起四根手指,“光是我这几个月听着的,在得刀之后离奇身死的,就有四人。”
“……”HttpS://WWW.hLχS㈨.CōΜ/
一只手捞住了沉思的展昭。
展昭诧异地醒过神来,再歪过头,正见白玉堂侧身而睡,手臂无知无觉地揽住了展昭的腰侧,将睡姿五花八门的白云瑞堵在最里头便不管不顾了。些许金光描摹着他的下颔骨和唇线,软软的发丝披散,俊俏的眉宇微垂,睡得极其安稳,一点儿瞧不出嚣张凶戾之色,就连时常蹙在眉心的愁态也松了。
展昭无声地笑了一下,伸手撩了一下白玉堂的手心,白玉堂自然收回了手臂。他这才起身将窗子的缝隙合上,阻隔了那一缕踏步近前一吻白玉堂眼睫的金光。
往日他多是睡在里侧,白玉堂总要等他登榻之后方才肯慢悠悠地坐至床沿,昨儿因展昭暑热未散尽,二人便调换了位置,倒方便了展昭今日起身。
他轻手轻脚地穿了外袍、出了门,待梳洗归来的这一小会儿里,白玉堂已然醒了。
他盘膝坐在床榻上,仍着里衣,发丝散乱,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窗户。和睡时安稳的神态不同,这会儿白玉堂半阖的桃花眼里隐见冷锐,说不上心情如何,有几分难掩的心事。
不过他听着展昭推门而入,便一敛目色,懒洋洋地笑道:“懒猫儿今日起的挺早。”
展昭端着打了热水的铜盆,慢声笑答:“不敢叫白五爷久等。”
白玉堂起身快快梳洗之后,没有急着披上外袍,又盘膝坐回了床榻,懒怠地单手托腮,望着展昭背手束起长发。三指宽的白发带随着展昭的手指来回晃动,红色的细线在发带末端勾出了两笔纹路,不甚起眼,仔细瞧是却觉鲜亮极了。白玉堂伸手去拽,展昭站在床边,因而一抬手就够着了他的红色外袍的袖子。
展昭低头瞧他,半拢的头发从指尖漏了几缕。
白玉堂直起身,跪在床榻上,信手将那几缕发丝给展昭压回了发带里,又顺着展昭瘦长的手指之间接走了发带。“今日有什么打算,先回展府?”他用手指梳了梳,轻易将展昭服帖的头发拢到一起,口中漫不经心道。
“嗯?”展昭遂意松了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任他摆弄头发。
二人方入常州一日,兜兜转转先知晓了一通乱事,正是各怀记挂、满腹心事不知从何说起,怎先说上回展府了。展昭转念一想,猜出这不过是白玉堂投石问路之词,这才淡淡一笑应答,“昨日因病耽搁,未能归府,”他顿了顿,放缓了嗓音道,“我数年不曾为父扫墓,虽说中元已过、这中秋佳节不是时候……玉堂可愿一同?”
白玉堂本是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挑开缠在一起地发丝,待入耳之语缓过神来,当下捏着头发、神色一顿。
他目光微垂,落在展昭撩了一半头发后露出的耳廓和颈线上,只觉得自己近日心念发了魔,竟怎么瞧都觉得……这面上和气,但一贯锋芒敛于内、最是张牙舞爪的猫一入常州,好似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一团和气、沉静乖顺。
直挠得他不上不下、浑身古怪,像是憋着一股劲没地儿发泄,恨不能摁着人痛痛快快咬两口。
要命。
白玉堂神态古怪地顿了许久,展昭已经扭过头来,含笑道:“白五爷想什么呢?”
白玉堂与那清润赤诚的目光一对,宛如当头棒喝,顿时凛神。很快,他笑了一下,压着目中幽色,松了拢着展昭头发的手,伸臂迅速一揽,忽然发力,从展昭的肩膀向下将人重重抱进怀中。
展昭抬眉,见他胡来也不过晃了一下身形,退了小半步靠着人站稳了,没有挣脱之意。
白玉堂顺势低垂着头,半是咬半是吻的挨着了展昭的侧颈。
展昭敏锐地颤了一下,微抬的手肘紧绷了起来,但立即松了力道、也卸下了那抹不引人注目的锋芒。
这让白玉堂眨了一下眼,瞧展昭。他轻撩起的眼皮底下映着穿过窗户纸后朦朦胧胧的晨光,沉沉浮浮,半是顺意的张狂,半是克制的收敛,落在展昭的眼睛里好似就只剩下倒影和细碎的光点,什么念想都瞧不清了。只对了一瞬,白玉堂又忍不住凑上前去吻展昭,寻着唇缝嚣张肆意地入侵,挨在一起的心跳隔着筋骨却震得像是雷响。他面上仍是从容,眼睑微阖勾出一条狭长的弧度,那模样就像是在懒洋洋地逗弄一只大猫。
直把人逼急了,单手摁着他的臂膀反口咬人,白玉堂才肯松开人,偏着头直笑。
呼吸声在耳畔甚是清明、还有几分粗重的火热,比什么都咬人心神。
但他自个儿也好不到哪去,又非要笑,趴在展昭肩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展昭无奈反手轻轻弹了一下白玉堂的额头,平复着面色,又闻调侃低语爬进耳朵,“能想什么,想一只招人的猫。”
“……”
白玉堂摸了一下展昭发热的耳垂,大笑。
在展昭垂眼瞧他时,他亲了一下展昭的下巴,抵靠着展昭的后肩,总算是接了先前的话头道:“谁说中秋不是时候,岭南多有人就是中秋扫墓之俗。且阖家团圆日,拜见岳丈有何不可?”语气轻率张扬,而嗓音里还带着隐约的低哑。
展昭目中闪烁,单手出乎意料地捂住了侧颈。
白玉堂未曾察觉,先前青丝卷落在展昭的肩上,有几缕夹进了衣领里,这会儿又他大笑被勾出来,慢悠悠地从展昭脖颈蹭了过去,那滋味极其微妙。展昭松手稍稍一扯衣领,不与白玉堂贫嘴,只侧身来瞧了一瞧床榻内侧睡饱之后、轻易被白玉堂的笑声唤醒的白云瑞,推了推白玉堂道:“起身。”
他两指一夹,抽回自己的发带,退开一步:“扫墓之事,须得早些时辰回府做安排。”
白云瑞刚醒,没了白玉堂抬手去晃,好半天还呆呆地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地望着顶上出神,连声儿都没出。
白玉堂多见不怪,手一抬,又将展昭拉了回来,叫他坐在床边。他自己则跪在床上往里退了些,“急什么,既要另作安排,今日去,还是明日去有甚区别?”白玉堂重新给展昭梳起头发,许是见白云瑞醒了,这回倒是老实,只在嘴上取笑,“先去趟药铺,再回不迟,何苦顶着大太阳东奔西跑。是想再做只病猫,还是展家门规入夜就不许开门了?”
展昭听的好笑,知晓白玉堂还挂念他昨日中暍一事。
他这寻常不生病,难得病一回把人吓得够呛。
展昭自觉这一夜睡醒、暑热散尽,但俞叔给的方子本就有固本培元、养身调气之用,便也不与白玉堂辩驳,算是应下。他侧过身,伸手将半梦半醒、终于揉着眼睛爬起来的白云瑞揽了来,且听他糊涂又软糯地唤声“爹爹”,无奈一叹,让他乖乖站好,将床角叠好的衣衫取来给他套上。
白云瑞方才垂髫之年,短短的头发软趴趴地垂着,不用扎起倒是方便。
他见穿好了衣服,就蹬着脚满地去找小布鞋,又踩着杌凳去捞铜盆里的面巾洗脸。小家伙力气尚小,帕子拧不干,就用手掌捏捏一角,先用湿的一角擦擦脸,再用稍微干一点的一角擦擦干。
展昭每次瞧都觉得有趣得很,也不知沈嫮和白府中的下人怎么教会黄口小儿这一点一滴的小事。
白玉堂懒懒理着展昭的头发,知晓展昭默认了先头之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事:“……昨日买酒时,在城中碰上一位旧友。”
“哪位江湖朋友?”展昭问道。
如今常州城内江湖人扎堆,且多是中原门派,行走江湖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时碰上几个熟识的朋友也不奇怪。要说起来,按风长歌之意,来常州凑热闹的人多如牛毛,指不定他们这出门一条街走下去,全是能寒暄两句的江湖朋友。只不过交情如何,是谁认得谁,就要另论了。
白玉堂略一摇头,才反应展昭背着他也瞧不见,方道:“天台山上一个小道士。”
展昭神色微动,目中诧异难掩。
他心知白玉堂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尤其痛恨弄虚作假、哄骗无知百姓的师婆和半仙。虽敬重云静翕,但多是因兄长旧友、且云静翕视他如手足,论不上亲近……今日从白玉堂口中冒出一个道士,听着还有几分稀奇。
白玉堂慢条斯理地缠着发带,“希夷先生,可知?”
展昭一愣,有些意外道:“那位……扶摇子,希夷先生?闻说希夷先生仙去已有五十载……?”他二人所说的是尊黄老之术,天下闻名的一位道人。传说希夷先生师承麻衣道者、善相术,钻研周易之学,以卦象、爻象窥世间变化。与云静翕这位奇门相师、妙手神算不同,云静翕生来命数不同,世间诸事本在他眼,无需推演、亦非看相,窥的是命数与天机。
“自非希夷先生弟子,不过也是他门下徒孙。”
白玉堂将发带给展昭绑好了,接着道,“希夷先生弟子无数,有一弟子姓张,名无梦,号鸿蒙子。那小道士便师承鸿蒙子。他名容九渊,虽与我年岁无二,但生的孱弱年幼。少年他下山之时,”说到这儿,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挑着一边唇角哂笑,“……遭了山贼,巧被爷遇上了,便有了几分交情。他一心修道,是个不管人间烟火的。”自然也论不上什么鬼神之说、通神之能了。
“天台山……”展昭登时恍然,添了几分敬意道,“算来张道人隐居天台山多年,已有近九十高龄。”他所知不多,但多少有些耳闻。
不过……他心念一动,又是笑问:“这位容道人可是今日与玉堂有约?”
白玉堂一扬眉,“不是白爷,是你与白爷,今日申时,容九渊约你我品茗。”话毕,他又瞥了一眼梳洗完、就轻车熟路地从桌上食盒里寻甜糕点吃的白云瑞,补上一句,“还有他,三位。”
展昭失笑。
算算时辰,过了申时,若不耽搁,即刻归府,到家也要酉时之后了。
他未有问白玉堂与友人久别重逢、何必算上他这素不相识之人,只起身道:“既如此,确不必急着回府。只是得去信一封,夜中归府总是诸多不便。我不常在家,家中只有忠伯一家。恐是屋子都要落灰了,哪有客房招待白五爷。”
“差个人说一声便是。”白玉堂懒懒道。分明往日最细致计较的公子哥儿,今日好似一点儿也不在意。
展昭将搁在屏风上的茶白长衫丢给白玉堂,拦了白云瑞莫再多吃,口中揶揄作答:“白家财大气粗,哪儿都不缺人,白五爷可还要请两位伴当照料?”
白玉堂套上外衫,闻声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道地“哎”了一声,道:“哪有什么脸面带伴当,如今还在展爷榻前侍候不是?”那拖长尾音的腔调戏谑又意味深长。
展昭不接茬,总该知晓白五爷面皮厚起来,那哪儿是城墙可比的。
不过他打包细软时,又从白玉堂之言中念起一事,“常州有白府的营生?”
“原是没有,”白玉堂信手将东西丢给展昭,惯是有问必答道,“那年兄长前来访友,干脆将生意做这儿来了。”他这语气说的像是顺手牵羊的惯犯一般。
展昭咳笑一声,“……白大当家的生意经,了不得。”
又能访友、又能看顾白家生意。
如此也说不准当年白大当家交游广阔,到底是朋友交到哪儿将白家营生做到哪儿,还是将营生做到哪儿、朋友就交到哪儿了。
白玉堂高高挑起眉,将散乱的细软丢给展昭时的动作一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爷派头,嚣张极了,眉目却做出洗耳恭听的神态:“恭维之言不必,展大人有吩咐直说罢。”
明知故问。
展昭笑睨了装模作样的白玉堂一眼,“借白五爷的人打听些事。”
他们虽是磨蹭了好一会儿,但起的实在早,因而离客栈时也方才辰时五刻。
因约了容九渊申时喝茶,却只说了至福客栈这一落脚地,便托堂倌注意一二,许有传信前来;二人则连马都未牵,仍搁在客栈的后院马厩,仅提了刀剑、带着白云瑞在城中闲走。本就是俊秀非凡的两个年轻人,在街上一行倒是招了不少人瞩目,正如展昭所想,方走十步远,就有不少人认出二位、诧异上前寒暄。
白玉堂听得不耐,勉强客气应了两句,便拉着人往在客栈不远的食肆里吃早点。
有趣的是,那掌柜娘子眼中没有两个俊俏的年轻人,倒是见白云瑞张口点早点,口齿含糊但表达的清清楚楚,又生的乖巧可爱,粉粉白白一团,还送了两个捏成小兔子包子。
白云瑞乐极了,闪着大眼睛,腼腆地道谢,捏着一兔包子半晌舍不得吃。
掌柜娘子更是心花怒放,又递了个又大又圆的石榴。若非掌柜的来唤,她只怕要留在桌前逗小孩儿。连隔壁桌的年轻姑娘也悄悄回头瞄了一眼,对白云瑞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来。但她同桌的单手持拐、捏着一串菩提子佛珠的老太太面容肃然,有些不近情面,见此不甚高兴地用筷子拍了一下姑娘的手背。那姑娘吃疼地咬住了牙,眉宇未有露出痛苦,只好似习以为常地为老太太布菜。
展昭目露异色,未有言语。
他们从客栈出来时,就早早看见这二位在食肆之中,不知坐了多久。似是老太太胃口不好、吃得又慢,桌上摆着的早点吃了许久也没见少。
白玉堂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明了展昭狐疑何事。
这老太太习武,是个武艺高强的前辈。
且观她面容,气正平和,随手一筷子下去,姑娘的手被就像是被鞭子抽过一般,留下两道红肿的痕迹。可见老太太身子骨有多硬朗,断然不可能吃不下饭,倒像是在故意搓磨同行的年轻姑娘。那姑娘始终低眉顺眼、一声不吭的,武艺也是寻常,挨了打莫说惊怒抱怨,连个稍微大点的反应也无,恭敬如常,叫人摸不透二人的干系。
展昭与白玉堂尚且犹疑,那绷着脸、冷肃无情的老太太先冷眼扫了过来。
老太太的长相有五分和蔼,可因老拉长了脸,耷拉的眼皮掀来的目光锐利非常,像是锋锐的锥子扎向二人。
展昭不躲不闪,迎面与老太太和和气气地笑了一笑。
他面容本就生的讨喜,谁见拿唇角七分笑意都要还个笑脸。可老太太的面容好像僵住了,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旁的什么,对视的目光使得气氛微妙极了,无端地令人寒毛乍起,甚至还能看见老太太的下颚磨动了一下。她像是也想还一个笑容,绷在那张老脸上有些怪异,而紧握筷子的手翻了来,叫人怀疑她是否下一刻就要将手中筷子丢砸过去。
这微妙的尴尬只是一闪而过。
打断片刻窒息的,是门外的来客。大清早的,小食肆中食客不多,本有几分幽静。这会儿几个打扮落魄的江湖人风尘仆仆地入了店,高声要了些油条、白粥,便拉开凳子坐下了,粗哑的声音便给店内添了些喧闹。
“猫儿。”白玉堂头也不抬道。
展昭收了视线,用手背轻轻一叩桌面,两只筷子从桌上靠近展昭一侧的筷筒飞出,轻巧落在白玉堂的手心。
紧接着老太太也捏着手中的拐杖,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没显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店中又只剩各桌自顾自的嗡嗡低语,白云瑞拉了一下展昭的袖子,指着他够不着的油条,软软唤了声“爹爹”,展昭垂头给他夹了半根。白玉堂则单手一推桌上的生煎,引了展昭注意,懒懒呵欠道:“你要查的事,恐是这一月无甚成效。”他不动声色地瞥过老太太的手,单手托着脸,好似有些百无聊赖。
她握着拐杖的手在细微的颤抖。
“不急这一时半刻,先问问。”展昭夹了生煎,接过话茬。
白玉堂眯起眼,目光转回到展昭身上,“嗯,正好去白家布庄取几件衣服。”
展昭闻言,哭笑不得道:“你何时又定了衣衫?”
“今日去做。”白玉堂理所当然道。
话音且落,旁桌的老太太就搁下筷子,低声呵斥了一句:“烫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言罢,她怒气冲冲地起身往外走,腿脚利索、一眨眼就上了街。同桌的姑娘好似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跳了起来,留下一桌几乎没吃多少的早点,匆匆与食肆的掌柜娘子结了帐,跟上了老太太。
白玉堂眉梢一卷,眼睑微阖,咬了一口小馄饨。
展昭侧头瞧他时,见他唇角挂着心不在焉的笑容,不知在想什么。
三人省了言语专心吃起早点,这才须臾工夫的寂静,又见着那几个落魄的江湖人坐在一起争论。
展昭与白玉堂抬手转回白云瑞不安分的目光,听了两句,便心中有数。
这几人是江湖上专捞人头的捕猎人。
和寻常行走江湖的豪侠不同,他们靠官文榜张贴的通缉犯和江湖上发出的悬赏令过活,仿佛游走天下、只看银财的杀手。但又与大部分杀手不同,他们多是专揭榜杀人、以人头换赏金,将通缉犯当猎物,且时常成群结队,三五人同行,鲜有单打独斗或受雇于人。
要说他们嫉恶如仇也算不上,反倒因沾染人命不少、刀头舔血度日,动起手来不折手段,有几分亡命天涯、凶神恶煞的气概,往路边一站能吓哭一排不知事的黄口小儿,比一般江湖客还要莽些。
只不过因与官府关系紧密,这行里约定俗成地立了规矩,不收恶者买命钱、不杀正义无辜辈。免得自个儿头上应了人命官司、遭了通缉,无异于受同僚腹背之敌,且旧日打猎人成了猎物,也丢人的很。这才被江湖客起了个捕猎人的绰号,用以区分那些只身为刃、不论善恶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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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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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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