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来长,不是刀也不是剑,形状看起来就像两把莲花形状的长钉。
钉尖上仍还残留着我的血,血液渗在长钉的凹槽里,凸显出那些凹槽,原来是一个个字。
被玄因刺下的一瞬,那些字里骤然迸发出了一片红光,就像先前被他用这两件武器在地面所划出的裂痕一样。
显然这双武器应该是佛门法器的一种。
意识到这点,不由令我顿生困惑,当即朝着他刺落的方向再次看去。
刚才我就发现了,令他在撕开‘龙身’后调转势头所对准的那个目标,并不是他脚下这片土地,而是土地上所躺着的那尊神像。
两千年前被两名道士埋在这里,两千年后又被恭亲王利用我的妖怪身打开机关,令其重见天日的那尊神像。
为什么玄因手里有那么厉害的佛门武器,却不去用来对付恭亲王,而是去刺那座神像?
这问题不及细想,突然不知什么原因,我发现玄因原本急速而下的身形十分明显地停顿了下来。
继而霍地扭头看向我,隔着周遭旋转的气流,他匆匆对我说了句什么。
但这会儿风势虽弱,风声依旧是震耳欲聋的,所以我没能听见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只察觉在他开口之际,原本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恭亲王,突然将视线转向了我。
油然而生出一股极大的不祥,我想看更清楚些,偏这时睫毛上粘连的血浆模糊了我的视线。
忙抬起爪子要往自己脸上挠时,余光瞥见玄因凌空一个急转,突兀冲破他身周气流,像道闪电般落到了我的面前。
几乎是同时,我眼前猛地一黑,随即一亮。
黑色是我面前的空气所发生的变化。
它突然裂了开来。
像被一把无形的刀倏然劈出道口子,就在离我一臂相隔距离,里头是深不见底的黑。
紧跟着一道光猝不及防从里面闪出。
骤然而至的强光,带着近在咫尺的冰冷和锋利,径直劈向我咽喉处。
这毫无预警的袭击让我大脑停摆了将近半秒,随即,一股汹涌的后怕从我身体每一个细胞里疯狂而出。
半秒。
如果玄因晚到一步,哪怕仅仅只是半秒,我的头就铁定不保。
我不知道刚才那一瞬出现在我面前的到底是什么。速度太快,依稀是把刀锋似的东西,从那道突然开了口子的空气里射出,目标直指向我的脖子。
若不是玄因及时挡在我面前,用他手里那两把长钉似的利器替我硬生生扛下这一击,我这会儿已经是倒在地上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可这劫后余生并没有让我紧绷的心脏得以片刻松缓。
因为救下我后,这和尚没有任何停顿,双手交叠将手里那两把利器合拢为一体,形成一支双头矛状,随后一个反扣,倏地将它往脚下土壤内刺了进去。
随后在远处隐隐被风吹来的一阵闷雷似的声响里,抬头看着阎王井旁那身影飘忽的老鬼,一字一句:“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南无毗婆尸佛、南无尸弃佛、南无毗舍婆佛、南无拘留孙佛、南无拘那含佛、南无迦叶佛、南无释迦牟尼佛,七佛灭罪,群魔于此以降!”
话音落,原本盘踞在他右臂上那条苍龙,龙头突然高高抬起,一口朝他右手所握那把利器上咬去。
与此同时,利器所刺的那片地面随着喀拉啦一声巨响,崩裂开来,霍然绽出巨大一道裂口。
裂口蔓延的速度如箭似电,仿佛长了眼睛般一路往前,径直朝着距离阎王井十步开外,那尊似乎已被人遗忘了很久的神像疾驰了过去。
但,眼看着就要同它撞击到一起,却在距离神像仅仅半步之遥,原本风驰电掣的速度戛然而止。
这同时玄因蓦地回头看向我。
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
没来得及。
不等他出声,就见他挡在我面前那道身影突然如遭电击般猛地一晃。
遂令他那把武器脱手斜飞了出去。
而他身体则迅速变淡变薄,转眼好似一缕不能碰触的烟,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在一阵风吹过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变故,前后不过眨个眼的瞬息。
速度太快,快得我眼看着面前那片突然多出来的空旷,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当口风里传来那老鬼嗬嗬一声笑。
他视线穿过玄因消失后的那片空间,落在我身上。
一身几乎已完全融入体内的骨骸被玄因打散后,他身上现在只剩下冥公子的头骨。
头骨至今没被他完全吞噬,可能是因为那只肥硕的蛾子,至今还没能完全融入那颗颅骨。
失去翅膀的依附,它拼命蠕动着自己的身躯维持着平衡,缓慢但无比执着地用尽一切力量往骨缝里钻。
远远看去,那景象真叫人恶心。
而老鬼的笑声更让人恶心。
他远远看着我,那张脸一半是他模糊不清的轮廓,一半是冥公子的头骨。
没什么能比他占据了冥公子的脸,用冥公子的眼睛看着我,嘴里却嘶哑地发着他自己那意味深长的笑声,更让人感到恶心的。
登时一股着了魔般的冲动油然而起,令我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把这老鬼的脸和那只肥大的蛾子从冥公子的头骨上扯下来。
但没等我完全被这股冲动所占据,突然原本翻滚在耳边盘旋不停的风声,静止了。
大约是被玄因手里那两把武器散尽了风力,在化身成龙肆虐了那么久后,那股原本连我这六七百斤重的身体都能推动的风柱,在玄因消失的几秒钟后,突兀也失去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老鬼背后那片苍茫的暮色中,由远至近传来的一片隆隆声。
那是刚才随风飘来的奇特声音。
之前没能辨别出来,这会儿听得明明白白,那如同闷雷似的声响,是脚步声。
心跳登时急剧加快。玄因消失后,已然孤立无援的我迎来了这样的声音,无疑是场雪上加霜的灾难。
只觉全身的毛根根倒竖而起,深吸一口气,我用力按捺着心里强烈的不安,屏着呼吸一动不动蹲在原地。
那是无数人马交杂在一起,所产生的声响。
而这片声响的来源,显然是阎王井背后的那座北汶山。
阎王井地处断崖边缘,但它有两条活路,一条往南衔接着汶头村,一条往西靠着北汶山。
北汶山以前是天然的坟场,不仅千百年来葬着很多无家可归者,更埋葬着一位将军,以及大批因他而被屠杀在山里的他的部属。
所以这么一大片突兀而起的人马声到底是怎么回事,答案昭然若揭。
脑子里飞快琢磨出这一点时,我身边气温已是骤冷。
三伏天,被高涨的日头晒了一整天,这块毫无遮挡的平地上,此刻温度低得让我牙齿微微打颤。
更让我不寒而栗的是,就那么短短一晃神的间隙,放眼四周,突然人影憧憧。
好多人。
或者行走,或骑着高头大马,从北汶山脚下一直到阎王井,密密层层,却又训练有素的整整齐齐。
身周飘荡着青色的雾气,那是从北汶山里蔓延出来的瘴气,以往被山谷阻隔着,但此时仿佛是那些人影的一部分,同他们一道从山里走了出来。
似真似幻,这些从山里走出的人,面孔跟恭亲王一样,是模糊不清的。
只看得清一身身锈迹斑斑的甲胄,在夜色里闪着斑驳暗光,伴着他们一路越过横隔在阎王井地界前那道冗长的山谷,飘渺又浩荡地朝着阎王井方向聚集了过去。
边走边说着什么。
风送来他们幽幽的说话声,低低切切,此起彼伏,仿佛隔了几千年的光阴,从远古的时空穿梭而来。
仔细辨别,一声声如泣如诉:“将军啊……将军啊……归来啊……”
我用力咽了咽干燥的喉咙。
难以平息的慌乱,在我一眼看清为首那名骑行者手里所奉的东西时,到达了一个顶峰。
这些人是北汶山里那批为了守护将军冢,守护那把传说中的神刀,而年复一年沉睡在北汶山的古代军魂。
为首者手里所捧着的那柄表面毫不起眼,粗糙不平的石刀,正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偃月刀。
那把刀是有灵的。
它曾试图借着前来汶头村调查案子的警察的魂魄,跟随冥公子离开北汶山,重新回到从前大杀四方的日子。
但被冥公子拒绝,并将它重新封印。
可是现在它再一次离开了北汶山,并且,是被它的守护者给亲手带出来的。
这意味着什么?
此问题无需多猜,当我眼看着那名奉刀者在接近阎王井的一刹翻身下马,捧着那把神刀恭恭敬敬往恭亲王走去时,答案已经十分明确了。HΤτPS://wωw.hLxS玖.còΜ/
情况真是糟糕透顶。
显然,这些阴兵的出现,必定跟阎王井里的魂煞一样,是被恭亲王召出来的。
北汶山曾有山灵镇守,但冥公子带着我进山时,为了对付守护神刀的阴兵,他错杀了北汶山的山灵。
而这段看似巧合的遭遇,所留下的后遗症,现如今完全显露了出来。
山灵的死不仅让北汶山变得不稳定,也无形中给恭亲王召唤那些阴兵提供了契机。之后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他迷惑了这些亡魂的眼睛,从而令他们把这老鬼错认成了他们的统帅,并因此离开了镇守千年的北汶山,亲手捧着他们守护了千年的神刀,来交还给他们的这位‘主人’。
由此可见,这老鬼现如今的力量,已经到达了一种怎样可怕的地步。
虽然玄因的出手令他失去了冥公子身体的骨骼,但这老鬼控制着冥公子的颅骨,并吸取了阎王井的煞气,所以他甚至能把这批驻守在北汶山的阴兵唤醒,并令他们错认了自己的主人。若他真的籍此将偃月刀据为己有,那真的要应了这老鬼刚才所说的话——他完全有能力率领百万阴兵,去踏平紫禁城。
但紫禁城里早就没了他所仇恨的慈溪太后。
那么,最终察觉到这一点后,他积压了百年的怨气,将会发泄在什么地方,又将如何发泄?
想到这里,眼见着为首阴兵已离恭亲王只剩几步之遥,我立即挣扎着站了起来,朝着那方向使劲发出一声咆哮。
没有冥公子,没有玄因,甚至没有雪菩萨。
真可悲,此时此刻,唯一能试着阻止这一切的,只有我这么一个最没用的混血小妖。
心知只是螳臂当车之举,但我还是豁出去大吼了一声。
试图引起那些阴兵的注意。
哪怕只是引起一丁点迟疑,总好过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那把神器送到这地方最可怕的那个人手里。
但可惜,他们根本就听不见我的声音。
四周很静。风柱消失后,这地方除了这些阴兵一路而来的步伐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可明明他们离我并不远,明明我的吼声震得脚下地面都微微颤动,这些阴兵却始终没有回头朝我看上一眼。
眼看为首那名停下脚步抬起手,就要掌心所奉那把偃月刀往恭亲王的手里递去,我咬咬牙一个纵身,拼了最快的速度往那方向飞扑了过去。
老鬼虽然很强,但不是没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脚下那道火圈。
如我没猜错,他走不出这道玄因留下的圈子,即便圈子上的火已熄灭,可他仍没法踏出一步。所以由始至终,他只能依仗他所能操控的一切去对付玄因。
也所以,趁他仍还受着那道圈子的禁锢,趁他此时全部的注意都集中在阴兵手里的偃月刀上,我一定要设法阻止他拿到那把刀。
可是才跑了不到一半的距离,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我被迫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我眼前的空气中再次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中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倏然而出,在我匆忙想要避开之前,闪电般钳住了我的喉咙。
骤然而至的剧痛令我眼睛黑了黑,随即发现,这手竟是恭亲王的。
他依旧站在阎王井边。一只手朝着我的方向微微抬起,手的前方有一道同我面前一模一样的缝隙。
他的手自他面前这道缝隙探入,又从我面前这道缝隙中伸出。
所以这道缝隙,应该是一道能将空间折叠起来的窗户。
他前次用这东西引诱玄因调转攻势力保住我的命,现在又用这东西轻而易举将我抓进他手里。
这种可怕的力量,我能拿什么来与之抗衡?
仿佛听见我心底所想,那老鬼提着我的脖子,将无力挣扎的我从地上径直抬了起来,迫使我看向四周那些察觉到我的存在,于是朝我蜂拥而来的阴兵:“白给你一条活路你不走,偏要跟着那和尚来寻死,但和尚送死能升天,妖怪送死是什么结果,你知道么。小妖,无字明王心经咒和子母坟里的连阴煞都对我毫无用处,你以为凭你这区区混血种的妖体,能在这儿改变些什么?”
话音未落,脖子上的手指蓦地收紧,呼吸被夺之际,我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咔咔两声轻响。
以为小命就此不保,但出乎意料,意识模糊之际,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我脖子赫然一松,重新得到了呼吸。
随即整个人从半空跌落到地上。
落地一瞬,我看到一道白色背影忽然出现,在那只枯槁的手再次朝我抓来之际,不偏不倚挡在了我面前。
有点意外,他竟是沉寂了很久的雪菩萨。
这次出现,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并且他的样子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太一样,或许是我第一次如此完整地看到他全身的样子,纤细身体在半空飘飘荡荡,整个人仿佛是透明的,如雪似冰,通体夹卷着不知从哪里引来的风雪,在短短一霎,便将那道绽裂在半空的缝隙冻结了起来。
由此将老鬼那只枯槁尖锐的手亦禁锢在了缝隙内。
但维持的时间并不久。
不过短短须臾,冰面就开始龟裂,这当口他霍地低头,对着我匆匆一声喝:“还不快走!”
但他不知道我根本走不了。
全身的伤让我在刚才坠落的时候难以掌握平衡,后腿因此重重撞在地上,痛得我一时间几乎背过气去。
明显能感到那两条后腿折了,只靠两条前肢,能撑着我爬多远?
所以我没能跑也没有爬,只是靠着那两条前肢的力量撑着身体,往右侧连打了两个滚。
然后,就这么躺着,没再继续有任何动作。
见状雪菩萨眉头紧皱,张嘴就冲我大骂了一声:“你蠢?!”
确实是挺蠢的吧,他用尽全力在最危急的时候冲出我眼睛,替我把老鬼的手挡住,我却用他给我争取来的那么一丁点时间,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所以他直到消失前的一瞬仍是怒冲冲的。
所以也就没来得及看清我打了两个滚后,所躺的地方,离草丛里那尊古老的神像,只差半条胳膊的距离。
然后躺着不动,是因为我爪子没闲着。
它没有人手那么灵活,所以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在雪菩萨消失前一秒,把刚才奔跑中途偷偷叼进嘴里的那把武器,扣进了爪子里。
所以其实,刚才我拼了命地往阎王井方向跑,并非是自不量力地扑过去阻止那些阴兵。
毕竟那样做除了白白送死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当时我那样做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赌个运气,想在老鬼发现之前去取到这把玄因消失时,被他失手抛落在这块地方的武器。
自知成功率极低,所幸雪菩萨及时出现,让我不仅顺利取到了这把武器,也逃过了一场死劫。
然后,猛吸一口气,在周围那些阴兵蜂拥着朝我扑来的瞬间,我用爪子一把将它钩起,使出全身所有力量把它狠狠往神像上刺了过去!
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但我确信,玄因两次想用我手里这把武器去刺它,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事实证明我确实猜对了。
这把武器上残留着的我的血,依旧令刻在上面的字着火似的生着光。
而一接近神像表面,那光突然强烈得刺痛了我的眼。
紧跟着,隐约透过那片光,我看到一只漆黑的龙头从武器的最尖端张开了嘴。
见状毫不迟疑,在离我最近那几个阴兵飞扑到我身上的同时,我将它往那尊神像上狠狠地刺了下去。
随即听见咔擦一声响,那尊木制的神像被武器的光包围着,瞬间在龙头咬合的利齿下四分五裂。
而就在它裂开的刹那,扑面飘来一股暗香。
好似一只无形的手,突兀从我面前掠过,随之哗啦啦地一阵响,好似风吹林动,那些原本聚集到我身上的阴兵一下子撒了开来,并急速往后退去。
这令我全身被那些阴兵层层渗透进骨头的寒意,迅速消褪了不少,遂令我看清了这股香气的来源,它来自那尊木头神像碎裂后,所露出的一块石头。
乌黑莹亮的一块墨玉,被以极精湛的工艺雕琢着一张脸。
跟木质神像那张粗糙甚至有些狰狞的脸截然不同,这张墨玉所雕琢的佛面,漂亮得远胜过敦煌的飞天。
原来神像里头另有玄机。
而这,恐怕就是玄因在仅剩的时间里不去正面对战恭亲王,却率先要将它打碎的原因。
正自看得发愣,冷不防我听见不远处传来凄厉一声尖叫。
嘶哑又尖锐的声音,来自恭亲王。
不知发生了什么,原本正被阴兵奉送到他手里的那把偃月刀,此时被那阴兵猛地朝后收回,由此划过的锋芒,在那老鬼混沌的身躯上唰地拉出长长一道口子。
随后同那些围攻我的阴兵一样,他调转马头,带领身后的众阴兵一起朝着北汶山方向迅速后退。
但这当口老鬼一声尖啸身子往前猛地一探,在这阴兵彻底远离之前,将那柄偃月刀一把抓进了自己手中。
不知是手的位置越过了地上那道火圈,还是因为碰触了神刀的缘故,他刚将那把刀夺到手里,这只手轰的下就燃烧了起来。
如此变故,老鬼却似乎完全没有觉察。
甚至没朝自己手上的火焰看上一眼,在抓住偃月刀的同时,他身子一个翻转,倏地将刀往阎王井上劈了过去!
刀锋划过井口,似有些莫名的一个举动,因为那儿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但随即,就见神刀表面那层岩石突然迸发出了一片湛蓝的光。
与此同时跟井底轰然而出一团金红色烈焰径直撞在了一起,刹那间,伴着头顶咔嚓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一道猩红闪电撕破黑暗从而天降,轰地直直堕入阎王井内。
由此冲击出的一团烈焰,自井底冲天而起,带着地动天摇的巨响,令脚下大地乃至我头顶那整片天空,全都震颤了起来。
震得我两眼发花,耳朵里一片嗡嗡作响。
险些就此晕厥,但被我强撑着维持一丝清醒,因为模模糊糊的视线中,我依稀看到一具莹白的骷髅,披着一身金红的烈焰,从宛如地狱入口般的阎王井内踏着火光,一步步走了出来。
是冥公子,完完整整的冥公子。
但他的颅骨,不正被恭亲王控制着么?
或许也正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眼见到冥公子的出现,恭亲王身躯微微一僵,紧跟着迅速朝自己脸上摸了一把。
手指刚碰触到那颗半露在他头部的颅骨,突然咔擦一声轻响,那颗颅骨碎裂了开来。
散落在半空,化作一块块碎石。
见状老鬼呆了呆,继而一抬手,闪电般将手中那把偃月刀朝着冥公子身上飞掷了过去。
然,手起手落,脱手而出的却是空空如也。
冥公子出现让那老鬼一时间似乎失去了所有判断力,所以他完全没有发现,在他第一次挥出了偃月刀后,他的手掌就已四分五裂,而那把神刀,则在阎王井喷薄而出的火光中悄然失去了踪影。
同样他也完全没有察觉,不仅那把刀消失,就连他自己的头,也在冥公子出现的一刹那,从他脖子上断裂了开来。
刚才那把偃月刀,不仅劈裂了他的身体,也劈开了他的脖子。
神刀断头,断头者丝毫都感觉不到,甚至在那颗断裂的头随风化成飞灰后,还能从脖子里发出一声尖叫。
那是他魂魄所化的蛾子,在失去了冥公子颅骨的依附后,不得不退回他体内后发出的叫声。
从叫声判断,这老鬼痛苦极了。
即便之前他被火圈融化了半边身体的时候,也没见他痛苦成这个样子,他用力捂着自己的脖子,试图阻止那些被他过度吞噬的魂煞从这道碗口大的伤疤里溢出,但哪里阻止得了。
原本就不是靠他自身力量所强行摄取的东西,一旦失去了控制它们的力量,自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急速流失。
而失去了头颅亦令这老鬼很快失去了身体的平衡,也丢失了所有理智。
在心知已无法力挽狂澜后,他踉踉跄跄张开双臂伸直了手,像只困兽般往阎王井方向猛扑了过去,仿佛以此能将冥公子那颗高高在上的头骨,重新再抓进自己那两只干枯的手掌。
却不料,在靠近阎王井的一刹,便被他通体那片仿佛能吞噬天地的烈焰,给吸收了进去。
瞬间化为乌有。
只落下一截枯枝似的东西,孤零零跌落在阎王井边。刚才的翻云覆雨,刚才的不可一世,宛若大梦一场。
而从头至尾,冥公子只在火光中安静朝他看着,甚至没有动过一根指头。
火焰在他身周烈烈翻飞,绕着他通体骨骼,仿佛镀了层赤金。
这场面何其壮观,又何其的不真实。
我使劲撑着双眼,透过自己愈渐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方向,下意识觉得,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阎王爷,那一定就是他这一番模样吧。
还想贪婪地看得更多一些时,突地一股冲天热浪从燃烧着的阎王井内翻涌而来,霎时间,周围所有氧气,都似被这股热量给尽数侵吞了。
我不得不用力张开嘴。
只觉得自己像只被丢进了沙漠的鱼,任凭我怎样挣扎,却哪里挣得脱这窒息的世界。
更糟的是,大约力量全部耗尽,我身体不堪重负,所以又变小了。
因为周遭的一切变得很大。
所以很快我再也看不到冥公子的身影,周围巨大的叶子挡住了我的视线,同时,应该也阻断了他发现我的可能。
他甚至没有朝我这方向看过一眼。
在吞食了恭亲王之后,他没做任何停留,径自走下阎王井,从井边拾起了那节枯枝般的东西,随后,便像个披着火焰战袍的君王,在周遭退散的阴兵和魂煞闪避的尖啸声中,一步一步朝着北汶山的方向走去。
是夺回了自己的身躯和自由之后,打算彻底离开这里了么?
窒息令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盯着那道愈渐远离的身影,挣扎了半天勉强撑起头,朝着那方向用力张了张嘴。
很徒劳的举动,因为我所能发出的声音,在周遭那么多声响里宛如大海内落进一滴水,连个涟漪都不会有。
便只能眼睁睁目送那身影随着我意识一同变暗,最终消失。
当再也感觉不到自己呼吸的时候,也不知是否临终的幻觉,忽然我感到自己面前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摇摇晃晃朝我走过来。
也不知是人还是鬼,亦或是那些没有完全退散魂煞。
不过反正我也快死了,所以也没那么害怕,也不会去想太多。
只一动不动继续安静躺在原地,感受着他的动静。
直至一只冰冷的手按在我脖子上,我想,完了,无论是人还是鬼,他是索命来的。
不得不认命地闭上了眼,耳旁却忽地传来淡淡一声笑:
“你还真是命硬得很,丘北棠。”
太过熟悉的声音,令我在不敢置信的僵硬过后,那颗本已完全静止的心脏,猛地重新跳动起来。与此同时,一股清冷空气随着那按在我脖子上的手指,源源不断被输进了我的肺里。
我用力呼吸了两下,随后蓦地睁开眼。
一眼看清面前那张脸,我原是该特别高兴的。
但不知怎的却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
也不知是哭自己劫后余生,还是哭这一副近在咫尺的骷髅,就在几分钟前还高高在上宛如降世的地狱之王,此时却疲惫不堪,满身的创伤。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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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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