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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外的枪声,渐渐变得稀拉起来。
以徐平西多年的军伍生涯,很容易就判断出外面的战斗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错怪你了。”
徐平西放下他抽了一晚上的那根镶金嵌玉的烟杆,叹了口气,接着诚恳地对坐他对面的欧阳海说了这么一句。
欧阳海坐在一张铁椅上,全身被铁链捆着,两手别在椅子后面,手腕上还带着一副手铐,一头浓密而漂亮的刘海,早已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额头上,看去很是狼狈。
不过欧阳海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你现在道歉,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他微笑着对自己的长官如此说道:
“另外,在你道歉的时候,顺便能不能把我身上这些东西先解开。”
徐平西抱歉地哦了一声,正准备下令让人解开欧阳参谋身上的铁链,只是当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厅房的四周,却发现厅中除了他和欧阳海两人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所有的卫兵都已经到外面去战斗,而听外面的枪声渐息,此刻应该已经都战死了吧。
那些贴身卫兵,或许是如今的荆城中,唯一忠于自己的一批士兵了,可惜……
徐平西再次愁眉苦脸的长叹了一声。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束观给他送来那份名单时说起。
当在得知连自己参谋室的首席主任参谋,都已经背叛了自己之后,徐平西对自己在荆城的这些手下,几乎都已经没有了任何信任感。
但他当时却没有直接对欧阳海动手,也没有对那份名单上的任何一个人动手。
他必须要先等他的结拜兄弟汤焕培,带着他的军队来到荆城之后,才能下手除叛。
因为从湘洲调兵的数量,从原先的一个师变成了一个军,那么在时间上自然要拖延了不少。
两三万人军队的跨洲调动,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军火,装备,后勤保障,这一切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所以在拿到那份名单之后的第十天,汤焕培那个军的先头部队,方才进入荆城,这还是靠着汤焕培这位沙场老将杰出的御军手腕和能力,方才能做到的事情。
然后又是过了五日,汤焕培的那个第二军,方才全员抵达荆城。
不过徐平西还是没有即刻动手,虽然当时他已经有实力清除手下所有的叛者了,但直接动手的话代价太大,有可能把半个荆城都打残。
徐平西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他可不像想东北的张老疙瘩那样,一场平叛最终损兵折将,搞得自己元气大伤。
所以在汤焕培的军队抵达荆城之后,依靠这支军队的弹压,他进行了一系列连续的人事调动,比如撤换了荆城原先的警备司令,调换了几支军队的指挥官,架空了一些那份名单上出现过的将领的实权。
做这些事情当然不能太激烈,而且不能一下子全部调换,否则很容易惹人生疑,激起兵变。
所以徐平西又是花了十几天的时间,以每天下达两三个人事命令的速度,方才缓缓完成乐自己的筹谋布局。
最后,终于到了可以动手的日子了。
徐平西选择动手的日子就是今天。
早上的时候,徐平西还特意找了个陪奶奶去老家襄城散散心的借口,将自己九十多岁的老娘还有女儿徐楚湘送出了城。
虽说徐平西有很大的把握,能够轻松镇压那些暗通旭日国的手下,但为了以防万一,徐平西还是把自己的老娘和女儿送离了荆城。
而且这段时间荆城的气氛确实有些不对,让她们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虽然徐楚湘有些不乐意,因为她设计主持建造的那栋大楼,工期正进行到紧张的时刻,但终究扛不过陪奶奶去襄城的大义名分,最终还是离开了。
然后等到了傍晚时分,徐平西下令在江阳军营中坐镇的二弟汤焕培,示意他可以按照那份名单,开始全城大清洗了。
下完这个命令之后,徐平西又下了一个命令,就是把自己参谋室的首席主任参谋欧阳海抓来,他要亲自审问。
当时欧阳海正在自己房间中自斟自饮,然后一群荷枪实弹的徐平西的贴身卫兵,踢开房门闯了进来,拿枪对准了他的脑袋,接着五花大绑地被押送到了徐平西的面前。
那时候欧阳海的神情是非常古怪的。
他用一种相当意外也相当敬佩的眼神,仔细地看了会徐平西,问了一句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徐平西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笑眯眯地对自己的首席参谋得意地说道:
“我说是一个神仙告诉我的,你相信吗?”
“神仙可不会管这些事情。”
欧阳海沉思了一下,接着都囔了一句。
“说说吧,你和那个旭日国娘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嗯,你最好老实说,我不想对你动刑。”
接着徐平西开始进入正题。
只是他的问话让欧阳海却是露出了错愕至极的神情。
“什么旭日国的女人?”
“就是上次来过这里的那个叫中田樱子的旭日国娘们,老子当时看你们对视的眼神,就觉得你们两个有奸情。”
“……你让人抓我就是因为这件事,你觉得我是旭日国的奸细?”
“不然呢?还是说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只是欧阳海却没有回话,他紧紧皱起了眉头,又开始了低头沉思,似乎在思考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平常在作战室中帮徐平西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严肃的表情。
而徐平西则开始不耐烦得催促。
“我不想对你动刑,是看在这几年你确实帮老子做了很多事情的面子上,但不代表我不会对你动刑,所以你如果不想吃苦头,最好立刻给我老实交代。”
欧阳海这时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他抬起了头,用一种很是同情目光看着徐平西道:
“我吃不吃苦头还不一定,但我可以肯定你很快就要吃苦头了。”
“另外,我跟樱子倒是有过那么一点事,但是她绝对不姓中田,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可是姓源。”
徐平西勐然一怔。
不仅仅是因为欧阳海此时用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烁要吃苦头的人是自己。
更是因为欧阳海说居然说那个旭日国女子不姓中田而是姓源。
源?
虽说徐平西是个大老粗,但同样也知道源这个姓,可是旭日国皇室的姓。
这也是东大陆最古老的几个姓氏之一,就像大华天朝皇族的姬姓一样古老。
而就在此时,屋外的天空上,突然响起了一道惊雷之声。
然后是紫黑色的闪电照亮乐大半个天空。
再然后是隐隐约约有枪炮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徐平西知道,汤焕培的清洗行动开始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却一点都没有愉悦,反倒变得莫名的有些焦躁不安,于是他冷下了脸,对欧阳海说道:
“我不管那女人到底姓中田还是姓源,她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她安排你潜伏在老子的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又偷了多少情报给那些倭人了?”
欧阳海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有些忧郁道:
“我跟她倒确实曾经是旧情人,不过我从旭日国回国之后,就和她已经断了联系。”
“另外,我也不是她安排到你身边的。”
“现在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至于信不信,就看你自己了!”
“老子信你个大头鬼……”
徐平西刚爆了一句粗口,却被一阵炒豆般激烈的枪声打断了话语。
刚才的那些枪炮声很遥远,基本是从江阳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但是现在的这阵枪声却是近在迟尺,好像就在狮子坡上,庄园之外响起。
徐平西骇然色变。
“我说过,你马上就要吃苦头了。”
欧阳海再次叹了口气道。
因为屋外枪声大作的原因,很快就弄清楚了。
因为几名徐平西贴身卫队的军官,神情紧张地冲了进来。
“第二军的人偷袭我们,他们叛乱了!”
徐平西府邸所在的狮子坡,平常的守卫原先是由他的贴身卫队负责的,人数大概在一个连左右。
汤焕培带着第二军来到荆城之后,为了加强狮子坡的防卫力量,又专门派了一个团的军队过来。
于是徐平西原先的那支贴身卫队,就负责庄园的守备,而庄园外的防务,则交给了汤焕培派来的那个团。
现在,汤焕培第二军的那个团,突然团团围住了徐平西的庄园,然后发起了进攻。
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不言自明了。
当徐平西第一次接到禀告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僵在那里站了许久,不过他的脸上倒是看不出太大的神情变化。
然后抽出了腰间的烟杆,坐在太师椅上开始默默抽烟。
厅内的护卫自然全部派出去战斗了。
而按照刚才进来的卫队军官的报告,整个庄园都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并且敌人好像又增派了一个团,将狮子坡下所有道路的封死了。
逃是肯定没法逃了,所以徐平西也只能呆在这个厅房中等待战斗的结果。
厅房中只剩下了徐平西和欧阳海两个人。
只是徐平西像是遗忘了欧阳海一般,闷头抽着烟,足足抽了个把小时,直到厅外的枪声开始零落,他才终于放下了烟杆,对欧阳海说了声抱歉。
……
看着朝自己走过来准备给自己解开铁链,容貌看去好像突然老了十几岁般的徐平西,欧阳海不禁有些同情地问了一句。
“现在的心情怎么样,堂堂的楚湘王,如今众叛亲离,滋味不好受吧?”
只是他的本意回许是想安慰一下徐平西,不过说话还是一如他既往的风格,让人听去像是在讽刺。
徐平西咧嘴一笑,笑容中没有什么穷途末路的凄凉,只是有些遗憾。
“老子这一辈子,小时候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上,最后却能独霸楚湘两洲之地,手下有过十万虎贲,也睡过那么多女人,这世上能享的福也都享受过了,活得早就够本了。”
“这次老娘和女儿也都送离了荆城,我给她们在申城银行中留的钱,十辈子都花不完。”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让老子不爽得地方,那就是老子挡楚湘督军得这些年,没让洋人还有旭日国的倭人占过半点便宜,只是以后就说不定了,这楚湘两洲幕后的主人,恐怕要变成倭人了。”
“早知如此,老子当初还不如早点把这两洲之地,交给中央政府好了,总比落在倭人手中要好一些。”
徐平西走到了欧阳海的身前,准备给他解开身上的铁链。
“其实好像也没必要解开,老子说不定还能苟活一段时间,但你肯定是死定了。”
“别说得这么肯定,也请你不要随随便便就咒人死。”
欧阳海不满的回了一句。
就在这个时候,厅外的枪声彻底平息了,然后有许多人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很快一大群军人就冲进了厅房,举枪对准了厅内的两人。
这些自然是叛军。
战斗的结果没有任何意外,虽然徐平西的卫队都是抽调军中最精锐的战士组成,甚至还有不少武林高手,但是毕竟人数悬殊太大,对方有两个团,而且还配备了迫击炮等重武器,能够抵抗了个把小时已经足可证明徐平西那支卫队的战力强悍了。
徐平西的目光缓缓从那些冲进大厅的士兵们的脸上扫过。
没有人敢和他的目光对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了一些羞惭之色。
“谁敢拿枪指着老子!”
徐平西的口中蓦然发出了一声暴喝。
虽然已是穷途末路,但是这一喝,这个相貌极丑也可以奇伟的半老男子,依旧有如一头凛凛生威的雄狮。
那些围着徐平西的士兵,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将枪口垂了下来。HΤTPS://wωW.Ηしxs⑨.còM/
虽然他们隶属第二军,但依然还是徐平西的麾下士兵,很多人在今夜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对付昔日这位在他们心目中威望极高的徐大帅。
然后厅外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还没进门,就听一人呵呵笑着说道:
“大哥你的威风,真是不减当年啊!”
随着这道声音,几名身穿军官制服的军人大步走了进来,为首的却正事徐平西的结拜兄弟汤焕培。
汤焕培的脸上挂着微笑,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徐平西看着自己的结拜兄弟,目光慢慢地变冷。
“本来我还抱着一点念想,想着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是被手下人制住了,这场叛乱其实是你手下人搞出来的。”
“但现在看来,是老子自己瞎了眼。”
“呵呵,大哥,你这几年看人的眼光确实有点不行了。”
汤焕培挥了挥手,身后一名手下就将一个人头扔了过来,扔到了徐平西的脚下。
那是一个老人的头,发丝雪白,虽然满脸血污,但是徐平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头,是前几天刚被自己免职的师长程大海的。
“这老家伙,对你可忠心地很呢,我要他以后跟我,这老家伙却是带着他的警卫排直接就给我来了个冲锋,到死也不肯投降,如果不是你免了他的职,他现在没了兵权,我要想缴械他那个师,可还真办不到。”
汤焕培澹澹地说着。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支支利箭,刺进了徐平西的心脏。
徐平西终于变色。
今天晚上自叛乱开始之后,徐平西一直保持着镇静,甚至可以说是澹然。
但是这一刻,他的身躯微微颤抖着,脸上终于露出了悲痛的情绪。
他凝视着脚下那个跟了自己很多年的老将的头颅。
程老头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其实并不汤焕培短太多,只是这老头年轻时就有些油滑,而且胆小,所以最终只能当上一个师长,而且还是徐平西看他跟了自己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情分上破格提拔的。
上一次,这老头一直喋喋不休地劝他跟旭日国人合作,而且那份名单上也有这程老头收了旭日国人礼物的证据,徐平西调查地很清楚,所以前几天他才免了这程大海的师长职务。
只是这程大海啊,虽然是个老湖涂,应该也是真收了旭日国人的钱。
但湖涂归湖涂,却是终不负我徐平西!
对于前几天做的那个决定,徐平西此刻后悔莫及。
徐平西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在今夜之前,同样跟自己风雨相伴走了半生的二弟汤焕培,眼神中有冷漠,有伤痛,也有许多不解。
“为什么?”
他哑声问汤焕培道:
“你这辈子不贪财不爱色不慕权,那些倭人到底是用什么买通你的?”
此时还被绑在铁椅上的欧阳海,同样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之色。
是啊,经过他这几年的观察,这个汤焕培确实是一个很老实很本份的人。
在今夜之前,他也绝对想不到汤焕培居然会反叛徐平西。
所以对于旭日国人到底如何让汤焕培叛了徐平西这件事情。
欧阳海同样无比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