猰貐几乎完全现了原形,虽然它是烛龙一目所化,可除了龙头,却只是虎身鳄尾。
她衣衫焦灼破烂,身上还有当年建木树牢的鞭伤,平日里无关紧要,此刻却雪上加霜。
草木枯死,雷霆压顶,十巫深居岩洞宫殿里,她勉强拖垂死的猰貐艰难跋涉,终至青铜门前。
灵山赤石生栾,青叶赤果,取药于焉。
赤石之下铜宫百里,有巫咸、巫即、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巫朌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
她蓦地记起:十巫中巫咸、巫相喜爱搜集珍宝异物,龙兔胆好似也是寻觅良久不得的珍宝,巫山那些巫医若不是想供奉他们,也不至追杀龙兔甚紧,后被她横生枝节拦下。
若他们无端记恨……
长宜一身冷汗,腰后鞭伤渗出血珠,无声滚落。
阴暗洞穴里,长宜屈膝跪在青铜门前,咬牙低声恳求:
“万望十巫莫因蓐收之过,迁怒钟山猰貐。若得救师兄,我愿听凭差遣。”
背上猰貐越来越重,跪下的双膝深陷泥里。
见无甚动静,她扔开巨钺,雷刑轰鸣,入洞劈她,她已无暇躲闪,只闭上双眼:“泑山蓐收,求十巫相助。”
长宜从未如此狼狈过——
亦万万想不到,有日要屈膝求乞、软弱至此!
青铜巨门依然紧闭,好似她的话无人听见。
“蓐收求十巫,赐药于猰貐。”
门沉重无比,她也不是劈不开,但着实不能再无端放肆。猰貐眼看要闭气,鳄尾垂地,奄奄一息。
长宜额上渐渐渗出冷汗。
十巫竟是彻底不闻不问、给她一个教训么?!
她眸光暗沉,拖起猰貐准备化身白虎、驮伏回云都……如果十巫当真不愿相助,留在此地也无用。
身后铜门却缓缓震动,长宜回头,不见人影,只有疯狂缠绕的树藤挣破铜门,瞬间盘踞住了半死不活的猰貐。树藤都是湿漉漉的,灰暗苍老,但结出的果实却赤红水灵。
“十巫?”
长宜低问。
门内依然无声,长宜看着那果实:确实是十巫取药的原料,栾果。
她摘下果实:“……多谢。我必不食言。”
树藤却忽地胀大,似虫蛇魔物一般要将猰貐挤碎,长宜仓皇化身白虎,喂猰貐吃了栾果,伤口迅速长好,呼吸也平稳起来,只是稍微有些热,鼻间泛红。
雷刑不止,她不能拖累灵山草木激怒十巫,更不可能回昆仑搅乱战局。
猰貐沉重,身形庞大,鳄尾粗粝锋锐,压在白虎脊骨上,当年树牢鞭伤再度被磨裂,竟是步步滚落血珠,惊心动魄。
随便寻了个僻静山谷,好容易熬完雷刑,已然深夜。她修为大减但还不至身死。跪地轻咳,嗓子在冒火,身上焦黑一片。
这次出来太仓促,还未知会徒儿,只怕她心里埋怨,又要缩角落里哭。
龙兔好哭,长宜总担忧她哭坏了眼睛。朝夕相处三十余年,愈发对温声细语哄她开心、拭她眼角泪珠驾轻就熟,有时知她娇气,总还要心疼。虽长宜也告诫自己不可溺爱,每每忍住不去抱她,但她扑入怀里时又紧紧环住。
念及徒弟失魂落魄守着竹楼的模样,长宜洗去身上焦黑,匆忙赶回巫山。
巫山又是夜深雨重,凄冷幽寒。
她浑身湿透,甲胄也破烂,少不得变出把伞来,将自己修饰一番。猰貐身形被她隐去,轻手轻脚放入后院。
熟悉的小竹轩,却没望见轩内烛火,灯笼亦是灭的。
猰貐昏迷,心跳呼吸都还在,只身上变热,许是栾果催生的变化,长宜眉头暗皱,但也没有法子。巫药灵效,她懂得不多。但十巫与昆仑结盟,猰貐是昆仑神人,他们不救便罢,既然出手相救必不敢加害。
漆黑夜色里,长宜在竹楼廊下,步履匆匆,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
忽地停了脚步,目光一冷。
好似是个铜罐子,咕噜咕噜滚远,险些要掉入雨久花水潭里。却迟迟没有传来水花迸溅的声音。
“长乐未央……”寂静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低沉话语,铜罐子被拾起,指甲刮擦圜底,“两心合宜。百鬼缠身、嗜杀成性的神女,竟也有这等细腻心思。不知要与谁两心合宜?”
巨钺劈斩,黑影却挪动极快,她一时收不住手,铜罐子被嘭得劈碎。
长宜隐约看清,那应是兔子模样的风灯,圆乎乎的……同她像得很。
龙兔喜欢制精巧玩意,定然是出自她手。
却被长宜一斧子劈成了破烂铜片。
“鲁莽。糟蹋你乖徒儿的心意啊。若她再哭,不知刑神大人要拿何等稀物去哄?”黑影桀桀大笑,“怕是心头血都换不回。不若以命试试如何!”
长宜却没吭声,脸色微白。
向来镇定握斧的手腕,竟止不住轻颤。
她不是鲁莽,而是……
“延维大人,神女征战多年,岂会鲁莽。”突然冷冰冰的女声自后院传出,显然施了秘术,竟似在耳边吐息。
延维与长宜胶着,巫山地动山摇,土石震落,草木枯黄,老树纷纷折断倒去,露出盘踞虬根。本在沉睡的巫山生灵,也惊恐地嚎叫奔逃。
凭空传来的冰冷话语还在继续:“建木一鞭,天降雷刑,伥鬼反噬,纵然现下不死也难久活。伥鬼撕咬如凌迟痛极,便是忍痛一时握不住刑钺,实属寻常。”
长宜失血太多,甚至来不及凝成珠子,就流入泥里。
金色眼眸里光泽越发冷冽,似全未听见嘲讽,身影越来越快,巨钺完全化为残影,凌厉劈斩,逼得延维左支右绌,来不及用黑影躲藏,露出蛇人真面,帽帻和紫衣被原身挣裂,碎成破布。
它原身甚是粗壮,轰的一声压塌了半边竹楼。
“这竹楼她修了十年,你一朝撞毁,拿命来抵罢。”长宜终于开口,虽然话狠,但声音却轻,好似气力不足。
心念一动,白虎现形。
延维能埋伏在此,定然筹谋良久,而她猝不及防,虽眼看气势威武,实已强弩之末。
延维重伤,满脸血水,蛇身盘拧缠绕,却还阴冷地笑:“那蠢物还在我手中……”
白虎大喝,怒而斩其五十丈蛇尾,挑入空中,斧钺一挥削成肉沫血雾。
延维也咬住白虎脊骨,骨断肉腐,挣开时还生生扯咬,把筋肉彻底撕烂。
它濒死,白虎更是伏在地上,动也不动。皮毛尽被染红,腥气四散。
“呵。”延维艰难挪动,对方才女声下令,“巫央,为我医治!”
巨钺却化柄为链,喀啦啦缠上蛇头,猛地勒紧!
它双目圆睁,望向锁链来处——淹没在血珀堆里的白虎竟挣扎爬行!延维断了它的脊骨,它又中了蛇毒,就算是善战的蛮鬼一族,也该死了。
至少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延维惊愕的眼瞳里,映出白虎忽地变小,竟凝出血人模样。
她不是握住锁链,而是锁链生生穿透了掌心,仿佛疼痛能维持最后的神智。后背血肉模糊,脊柱也应断了,却还摇晃不肯下跪。
蛇人眼底再掩不住惊惧:受此重创,为何还能站住!
它喜诡计,深知刑神蓐收心性狠烈。它们交战不下数百次,各有输赢,但延维始终未曾将刑神放在眼里。因野心极大,谋幽都鬼主之位,势要来日屠灭昆仑,杀尽神人。
可惜鸮龟与他不合,扶助旁的蠢物做幽都鬼主,一步步削了他的军权。现下只能与蓐收这等神人谋斗,可谓失意至极。
若说对手,昆仑之上除却肩吾,再无谁能入眼。
涿鹿之战,由得它们浴血拼杀……待两败俱伤,他自能赢得轻巧。
到那时神鬼莫挡,还有刑神头颅庆功,岂不快哉!
千算万算,未料到她顽撑至此。
延维胸中怒意难平,可锁链愈缠愈紧,巨钺斧锋直要生生将它剖成两半!
竹楼彻底倾塌,箭雨自它身后射出,一时间长宜肩背、胸口、腰腹都中了箭,箭镞穿透甲胄,深深没入筋肉里。
却没有多少血再能喷溅。
“她在何处……”
目光浑浊一片,瞳孔已在涣散,分明濒死,不过靠一口气吊着。
悬斧稍微停滞,延维猛然挣裂,恶毒狞笑:“何处?只怕现已被剖胆活剥了罢!小小龙兔,胆子包天要去昆仑寻人。我见犹怜,便派了几个族巫,好生护送……顺道取其肝胆,省得酬劳!”
血人颈间筋脉鼓动,分明神魂怒极,若不是浑身伤重垂死,只怕登时就要剁了延维。
蓐收心性刚烈。不叫她绝望,她断不肯断气。
“心疼么?眼下你救得了何人!身为刑神,筋骨尽废,杀人犯错,天道欲降雷刑惩灭,我无非执天之刑!”
“至于猰貐那厮,当真以为自己救了它么?猰貐已死,那栾树是泡过弱水的死物,你赌上命救回的不过是妖物,窫窳!”
锁链重化为斧柄,长宜堪堪拄住。本就已是血人,胸口却被破空的“利刃”陡然贯穿。
“利刃”还在扭曲,分明是赤红滚烫的鳄尾。
窫窳从竹楼废墟上爬过,余下的鳄尾仍在抽打濒死的她。
“涿鹿之争,作壁上观……待两败俱伤,谁可拦孤!”
它已然自称为孤。涿鹿战后,幽都应再无能与延维抗衡之蛮鬼。
长宜终于无力抗拒。
延维冷笑声里,她始终未曾瞑目,睁着双眼,但森然的金色瞳孔,终于渐渐失去光彩,黯淡寂灭。
容色却平静得过分,目光空茫辽远,无怨无怒,甚至寻不到一丝悔意。
可她却还维持人形,迟迟未露出白虎身段。
延维耐性全无,不欲与她耗下去,缠上她身躯却陡觉不对:为何这般绵软……
长宜在它困惑的一刹,碎成了肉块。
淅淅沥沥,血水淋溅上它庞大的蛇身。延维不知为何心底慌乱:就算窫窳鳄尾贯穿了她的胸腔,她身中蛇毒、脊骨断裂,也不至于惨烈到瞬间化成血块。
果然周围开始隐隐震动。
转瞬巫山顶端竟似要崩塌一般,地动山摇!
“……延维大人,有阵法、阵法暗结!似是九重隔世阵,要困住我等!”巫央清冷的声线开始颤抖,每一字不啻惊雷,“刑神纵死,决计不至于魂魄散碎。她定自行将魂魄彻底打碎,以尸身为阵,作永困之法!”
“去寻她那蠢徒弟。取回刑神心头血,自可破阵!”
巫央惨叫一声,被延维放出的力道冲撞出了巫山。
“蓐收,你既敢困孤,莫怨孤叫你千年不得安生!”
*
“嘶。”
“怎么了?”
“我、我心口有些疼。”
她伸手捂住胸口,喃喃问:“方才好似脚底在震,你可有察觉?”
黑袍大巫行在前头,缓缓道:“不曾。许是神女怨您走得慢了,教她在昆仑好等。您不可磨蹭。”
龙兔眼中流露出迷茫和犹豫。
“我要回去。”
她停下脚步,不再跟随他。
“龙兔大人,昆仑尚远,您不过将出巫山,便打算退缩么?”那领路的族巫身影隐在黑夜里,声音低沉。
龙兔提着风灯,却只能照亮脚下方寸。
她莫名心惊胆战,平素胆子小,眼下要去找师父,若还胆小畏缩,师父再不归来……可怎生是好?
她眼底微微发涩,但却没哭。
自遇到长宜之后,在她面前,反比以前更爱哭了些。
因她平日总是清冷寡淡的,虽然温柔但还是太含蓄。很少主动抱拥,除非撒娇讨要,也从不亲吻脸颊。愈是这样,愈发显出哭泣时低声轻哄自己的他,温柔得像梦一样。
明明那血珀是与神魂相连的心头血,她也不说。若不是胡搅蛮缠搅她心累,相拥时撞到她胸口,见她眉头微蹙,还发现不了伤口。
前路漆黑,她心里越来越怕,真的不愿再走:“多谢你肯为我指路。我……我忽而记起,有极重要的东西没带,要回巫山拿去。”
不该把铜灯笼扔下。那上面刻了很重要的话,还没有同师父讲。
族巫不吭声,叫她心里有些发毛。
虽然遇到师父之前他们凶神恶煞,但这些年和颜悦色,已很难记起从前的他们了。
可现在风灯照不清他身影,只浓黑一片,呼吸粗重,反而让她隐隐念及当年被他们追杀的窘迫和恐惧。
——应守住巫山,多等两日才对。
或许师父不是回了昆仑,她只是有旁的急事,来不及知会我,才匆忙离开。师父说她从不食言,既然说好会多留三日,怎会突然就走。
龙兔越想越不肯走:“你回去吧,我不……”
幽径旁郁郁青青的山林里,陡然有白影一闪而没。
“师父!”她欣喜得提着风灯,不理会阴阳怪气的大巫,朝白衣女子跑去。
胳膊上陡然一痛:竟是箭镞擦身而过!
她愕然回首,看到满山亮起的火把,箭搭弓弦,纷纷射出。龙兔脑中一炸,扔了风灯狂跑:“师父救我!”
但白影只在前面飘忽,就算没了灯她也能清晰望见,却怎么也追不上。龙兔突然想到,师父不能杀人,她不能出面,却可以带自己逃出。
龙兔追随那白影,很快箭镞再瞧不见一支,只剩呼呼风声过耳。
长宜不停,她始终在追。
绕开大巫布置良久的阵法,出了巫山,离开十二峰,甚至不知不觉间越过瘴气密布的大泽,又跑进密林深处。
这已是她全然不知的地界,白影忽地消失了。
龙兔累得快要猝死,后来她甚至没力气去呼喊,只能勉强追逐。眼睛被汗水打湿,视线模糊不清,她累极,也失落至极。
原以为这些年在巫山奔走,至少神行术会好些。但根本无法和师父相提。
师父不会是在考验她……失望至极,气得消失了?
她浑身一颤,抹去脸上的汗,哑着嗓子又喊,但没有力气,声音还带哭腔,颓废又落魄。
白影却再没出现。
她知绝没看错,但却再寻不见。蒺藜割破衣裳,身上又湿又黏,满是泥泞。巫山不能回,她找了个山洞缩起避雨,迷糊时竟又梦到长宜身死模样,吓得惊醒四处翻找血珀,捏在手里才勉强入睡。
血珀内里,已悄然生出极细裂痕。
“此地为云梦泽。”
龙兔迷迷糊糊,似乎又听到长宜说话,但声音冷淡得紧,而且低沉。
师父!你为何方才不见我?你白日去了何处?巫山那些人又要杀我……你跑得那么快,我追不上。师父,你要回昆仑,我也去……
“呵。”
师父,你为何这般冷笑?
我可以在昆仑脚下等你,我、我……徒儿不怕的。等你何时闲了,我们再回巫山,好不好?
她说得恳切,心里却怕极。总隐约觉察此刻长宜遥远又飘忽,够也够不着。
咣啷一声响,龙兔慌乱望向脚边,却只有一堆破烂铜片。刻字的圜底都被劈裂了,“长宜”从腰际砍断,小字更是模糊得再也瞧不清楚,似是被刻意刮乱。
“若为给为师看此等淫巧,不若不见。”
龙兔身子僵硬,山洞好似根本避不了雨,浑身都湿透。
她蹲下去,意欲把碎了的铜片拼合,手却穿过铜片,一点也握不住。她不信,一次次要去拿,却徒劳无力。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落下,来不及去擦,它心思慌乱得默念令咒,妄图将铜片熔成铜水。
这个坏了……
再做一次就好了。
师父你且忘了这些,我再做个好好的,留与你。
“是为师亲手砸烂的。”
龙兔所有弥补的努力,都在一瞬顿住。她仰起头,睁大眼远望模糊白影走来。她暗暗嘱咐自己莫要哭,看不清师父的脸了。
但泪水却止不住。
师父那般好看,晔兮如华,温乎如莹。便连额间刺青也好似花钿,百看不厌。她从未提起那刺青究竟缘何而生,但龙兔总在心里暗暗勾勒无那刺青时的长宜,无端心魂震颤。
青铜鬼面着实是个好物什,遮住天人之颜,再不叫旁人瞧去。
但现下,龙兔却盼她停步,莫再走过来,莫再吐露冷漠话语。
为何……
师父你为何要砸它?
长宜的声音响起,犹如噩梦,撕裂她的幻想:“心思僭越,为师深以为耻。”
心思僭越。
师父说,心思僭越。
她……深以为耻。
龙兔已然痴怔,脑中一片空白。
可师父,你不是将心头血都给了徒儿么?你不是允过我了么。
“从前尚能忍,而今只觉厌恶。除了哭啼,讨要,骄纵愚蠢,你还会甚么?便连我回昆仑也要百般黏腻。不过一潭雨久花的谢意,当真以为我不知厌倦、任你拿捏么?”
——不过一潭雨久花的谢意。
怎会。
怎会……只是谢意?
“蠢笨至极。前几日稍稍有了脑子,知晓猜不透我的心思。但既已有自知之明,还妄加淫想,你可懂羞耻?”
龙兔慌乱摇头,却吐不出一字,只掉眼泪。
她捡不得的铜片,长宜却轻易拾起。刺骨阴寒逼近龙兔,又忽地后退,仿佛厌恶到了极致。
“长乐未央,两心合宜。”长宜轻轻念着,尾音缱绻。清泠泠的嗓子,纵然淡漠也远胜莺歌。
却蓦地冷冽如刀锋,剜入龙兔心口,“你解的好极,只是自作多情了些……长宜二字,乃我猰貐师兄所取。你以为,我当与谁两心合宜?”
火光漫天,几乎要将龙兔烧灼成灰。
雨水蒸腾出无边白雾,她已不知是白雾遮掩,还是泪水模糊,眼里望不清周遭,可踏火而来的长宜,早卸下那青铜鬼面,细长眉黛,容颜如玉,朱唇含芳。
她从未见过着红衣的长宜,朱红霞锦,层叠繁复好似嫁衣,如一道焚风烧得她目眦欲裂。或许那根本不是火焰,而是长宜盛装出嫁的凤冠霞帔,刺目热烈。
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乎若明月当空舒其光。
龙兔分不清梦里梦外,既是美梦又是噩梦,陷溺沉醉,无法醒来。
“实是厌烦你哭啼不止,不过先前以为可永不复见,哄骗几日,得个清静罢了。”
她将铜片抛出,滚落龙兔脚边。
“你若执意上昆仑,要做多少罐子,由你。”一字一字入龙兔耳,成了来日最不忍回想的噩梦,每每思及便头痛欲裂。
“到时得你祝我与师兄两心合宜,长乐未央,当真好极。”
龙兔捂住头,后退一步,却是跌出了山洞,滚下山坡。
*
神鬼结怨已久,昆仑云都之于尚壑幽都,终白刃见于涿鹿之战。
刑神凌空而降,黑沉甲胄,巨钺劈斩,斩杀蛮鬼无数。
蛮鬼一时溃败,退至云梦泽瘴气之中。三军止息,刑神蓐收却扛斧进入瘴泽,再未复现。
“长宜有愧,犯大错有三。其一杀人,愧对云都涿鹿之局;其二欺师,愧对吾师回护之诺;其三弃徒,愧对龙兔结发之心。恨薄命已尽而力有不逮,终无可回还。
“囫囵身死巫山,化阵封敌之枭将。涿鹿既已应战,万不可再负帝子所托。残魂既已助阵,留不久矣。”
那的确是刑神蓐收,但仅仅是一缕残碎魂魄,执着不肯消解归于天地,幻化生前模样拼杀。刑神自当身死沙场,帝姬不知巫山之上到底如何,但徒有一缕残魂……
拦也无益。
参战无论神、人、巫,无谁敢阻,亦无胆大呼,止望之着黑沉甲胄,持万斤斧钺,没入云梦瘴气里,渐渐消失。
一时风云变色,似有神人怒极恨极。
“若长宜得算大人友人,望大人莫谓她我已身死,莫怨她恨我种种。此身既死,永无来日。”
她感到友人残碎的魂魄,温柔拂来。
又一点一点,被瘴泽吞噬,渐渐消失。
潜音所传的话语,却似往常征战归来,于昆仑山巅赏云看玉,长宜偶有饮酒,犹带轻笑:
“未尝得见你涿鹿大胜……我甚是憾恨啊,不周。”
自二人结识,至她战死,她始终敬她“帝子”或“姬大人”。
虽她身份更尊贵,但长宜确实长她近四千岁。身为长辈,与肩吾一般唤她一声“不周”,也不为过。
世间再无长宜,她看重的友人,终究魂魄散碎,归于天地。
那是巫山的神女,云都的武士。平生所历多少惊心动魄,终究湮没在晦涩光阴里。更不必提细腻如梦的旧事,如云雨飘忽,纵有朝朝暮暮,也抵不过世事更替,身死魂灭。
千年万年,再不得闻。HttpS://WWW.hLχS㈨.CōΜ/
“师父,你都不曾与我取名字。我、我也尚不知你的名字。”
小姑娘曾听人说,名字里藏着一人魂魄,若时时心里念着,那人便永不会远离。
“不急。容我细想。”
“不取也无妨的,我只想知道师父的。”
“长宜。”
“……长,宜。如何解呢?”
“不知。”
“那我便与师父解了。来日讲与你听。到时还盼师父,万莫嫌弃。”
“好。”
【巫山几度降神仙·完】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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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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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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