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菇群越来越厚,踩下去,快淹没她的脚面。扒地的菌丝随步伐颤动,有意无意搔着脚踝,一开始皮肤热里带痒,渐渐适应后,也没了感觉。那些光滑的石础,平平无奇,好似石化的树桩。唯有边缘尖头,薄片般刺出,好似打破的碗,有一圈锋利裂口。
黑漆漆的前方吹来热风,催促她向前。
弥漫的腐味冲进鼻子,升温发酵。叶雨初东张西望,谨慎探路,长时间盯着密密麻麻的菌丝,刚才泡咸水的刺激还没缓解,更加难受,甚至眩晕。
她顿了顿,低喘着歇了会。
虽然想马上冲洗眼睛,情况却不允许:光秃秃的石壁,没有落叶、枯木,或者其他寄生源,突然冒出大片大片的带鳞黑菇……这个水里怕有什么东西,尽量别碰。闷热潮湿愈演愈烈,她没动,汗珠子竟从鼻尖滚落,啪得碰上表盘,滴成朵水花。衬衫全黏在身上,才随手拧过,现在又和刚上岸时没两样。汗流到眼里,已觉不出刺激了,更多顺着下巴哗哗直滴。HttpS://WWW.hLχS㈨.CōΜ/
停住不动多一分,都在加剧风险。
再度拔脚时,错觉那些菌丝更黏软了,仿佛热得融了胶,占夺本就狭窄的洞身。她把腰弓得更深,不知是否体力又有消耗的缘故,隐隐不适。如果防水手套还在,爬着会好很多。
再这样下去,可能等不到出口,就会严重脱水倒在这里。
石础表面也湿漉漉的,盛着水洼,却不长黑菇,甚至连一根菌丝也没沾。
前方正好有个大约两米长的石础,仅一尺来宽,横亘在窄洞里,因为洞穴已经彻底只能容一人,石础堵了她的路。
她抹了把汗,不甘心地往热风来源处照,隐约看到菌丝似乎连在了一起,垂落蔓延,最深处是浓郁的阴影。看样子就算踩着边沿越过石础,前面也绝不省事。光束打到础窝的水洼里,细细的,折射开来。
扫过一圈,忽然一瞬闪了下。以为是错觉,回扫,对准大约某一处,折射再次发生变化。
靠近后,终于瞧清异物全貌:一块象棋大近圆的金属,周边六面切割,泡在水里。
她卸了弹夹,用枪托勾出水,翻过来,发现是块泡坏的的腕表表盘。它尺寸偏大,男士机械潜水表,做工不菲,表盘似乎是绿宝石做的。可惜玻璃面刮花严重,像在乱石堆里故意滚砸过,夜光刻度糊在磨花后面,连时针停在哪一刻都看不出。
腕带皮子断了,只剩一截,表盘进了水,机芯全毁,指针都失灵。
她翻两面都看了看,隐约眼熟,细瞧却又陌生,那丝异样感忽然捉摸不到了。环顾四周,自然溶蚀出的幽深洞穴,除了满窟的黑菇,再没别的突兀存在。这恰恰暗示,它被丢弃得很早。
它留着这里,是当时主人不幸遇难,还是只是一个标记?
看带子断口,更像是咬的。东西都砸了,如果标记,恐怕不会指什么好消息。
而且越来越窄的洞穴,裂隙不发达,很容易千辛万苦走到死胡同。她决定遵从直觉,枪口依然指向前方,但猫着身子警觉地原路后退。穿过两个狭窄又冗长的洞穴后,却发现回不去了。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漫湿了原来的洞壁。风触手般拂过背后,闷热感一时褪不尽。
黑沉沉的水面泛过幽幽波纹。
叶雨初皱眉:怎么会涨水。明明最开始进洞时,水位一直在退。
就算她在水下找错了出口,但大方向没游错,怎么也不该再碰上水灌洞穴。难道又开始下暴雨了?
她只能蹚水,没过腰的水面平静无痕,有惊无险地走了十几步,观察岔口,却意外在其中一个洞口瞧见了打叉的记号。
有人在提示危险……会是扔下潜水表的那位留的么?
她喘息不定:刚才坏了的手表,和更早之前泡烂的照片,说不准会有关系。也许是年久溶蚀,刻印很浅,但有了记号,好比凭空多出的标尺,清晰地衡量出令人愕然的涨水速度。叶雨初待不住,再去看别的洞口,却没有发现。
已经不好说到底是仅此一个,还是其他的被磨蚀干净,亦或者淹在水下了。
她找了个洞势较高的钻了进去。可没深入几个弯,就停下了:里面的菌菇太过发育,蜘蛛丝一样布满全洞,蔓枝成带,互相缠结,仿佛南方榕树的须根,兜出密且厚的网,绊住入侵隔绝外界。仿佛这个洞存在,就为了寄生毒菇。
菌丝网角落有个大洞,风从里面喷出来,带着辛烈的腥气。断了的游丝晃荡,塌在半空,飘飘的。
看样子有东西闯进来过,撕开了口子。
她钻进了洞,拨开碍眼的丝网,却行进缓慢,需要拉扯的游丝越来越多。到后来,披一身菌丝扯来拽去,面前的丝网已经看不出破坏的痕迹。腥气和闷热熏得她头涨发痛,昏昏沉沉,氧气估计早已耗到稀薄,只好作罢,连头上、身上沾满了菌丝,黏胶般牢牢吸附缠绕,一扯皮肤上一道红痕,高高鼓起来,酸麻,奇痒,还隐隐刺痛。
不得已又退了回来,原来在她腰附近的水位,没过了胸口。这样一来,时间寥寥无几。哪怕选错路执意回来,这里也已经变成水下洞穴,一口气能憋的时间有限,能汆的距离她心里清楚,等待她的,将是活生生淹死。
她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迅速刻了个“×”,叶雨初扔掉石片,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眼睛的负荷已到极限,干脆闭上感受水流细微的涌动,顺着微妙的推力往最省力的方向游,明显流速快了一瞬,她想借水劲抬臂,却啪得打到坚硬的石壁,滑腻腻的菌丝也蹭了一手背。
……这么小?
叶雨初慌忙抬手,撞到顶,骨头碰得生疼,抠缝借力仰面浮起,耳边水流声急促,反手一压,扒着石壁爬行,手提脚撑,只好闭紧嘴巴,免得水流冲落的菌丝呛进体内。艰难地束手束脚一段后,活动空间似乎终于大了些。
没来及歇口气,猝不及防,脚下蹬空了,悬在水里。
人失去平衡,差点溺着,好在反应快,触底点了一记,弹回水面,艰难地游着。万万没想到,一上来差点狭窄挤迫到动弹不得,后方竟大得惊人,别有洞天。水流很凉,洞穴却湿热,四周开始结雾,悄无声息。
闷热比先前更甚。热度似乎从石缝直接渗到空气里,石壁暖得诡异。
水面平展开阔,雾却已经浓起来,氤氲不散。
似曾相识的热风,再度薰薰吹开,裹挟更浓烈的腥味。手表小灯的穿透能力有限,远远不如探照灯。光束似被吸入雾里,力不从心,逐渐涣散,融成一团迷离光晕,最终草草消漫在漆黑的洞穴里。
泡在黑水里,汗股股直冒,身上皮肤蒸黏,体内却濒临脱水,嗓子眼干哑到发苦。
四下死寂,她一抬头换气,空旷的水潭都要回荡许久。大雾浓到吸气仿佛吸进了东西,堵着气管,吸气越来越急,猛一出水,脸上突然扫过细细凉凉的丝,或许扎得太冲,游丝黏腻地掠到了脖子,密密麻麻仿佛触手,或者女人的头发,覆盖了脸,鼻腔、耳孔似乎都错觉钻进来了,不舒服得她下意识一扯:尺把长的菌丝?
她对着上空的浓雾反复照,仅能窥得一线,终于确认雾气遮掩的背后,藏着石洞蚀生的石幔。石幔掠水而出,斜亘在她头顶,如天然陡峭的石桥。一路泅水,又因为浓雾,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她爬上去,不断扯掉菌丝,跺了跺还算结实,小心摸索潜行。热风迎面,似乎吹得大了些——看来方向没错。
石幔湿漉漉的,幸而有蔓生的菌丝绊着,走不甚快。
她清道扔回水里,却因为太轻,听不见溅水声音,仿佛消失了一样。浓雾在石桥下方凝结,渐渐地,连水面也瞧不清了。只偶尔露珠滴答,提醒她下方有水。
水滴声渐次错落。忽大忽小,遥远而朦胧。
风却嗖嗖的,熏热,迅疾,猎猎扫过前方溶洞的裂隙,呼啸流窜,不知所终。
风速让呼吸变难,叶雨初扶着石柱,小心挪动,偶尔踢下几个石子,竟一阵骨碌碌滚在实地。顺着石幔不知不觉,到了高处,漫上的水还没追及。石柱很宽阔,她双臂微展摸索半抱,竟挪动了十几步,弧面才明显旋远。旁边的石柱也溶蚀出夹击合势,粗粝的石壁还是干的,她满手泥污,蒸热的罡风吹得她双脸发烫,短短一截路,湿透的头发竟快被烘干,又吹乱纠缠。挪到最狭窄的一线隙中,石脊针锋相射,藏在暗中的尖锐,动一动,耳后蓦地多了道血痕。
僵着颈子定住头,全靠左手抓瞎摸索,叶雨初手指抠进石缝,好几次揪断深扎裂隙的草根。整个人恨不能死死贴着岩面,后背压着另一侧的岩壁。枪套扣在腰上,在挤迫的口子里,磕磕碰碰,发出闷响。
因为太热,背后已经湿透了,擦蹭石壁,仅薄薄一层衬衫,料子划破好几处,防护少得可怜,背后漫上火辣辣的刺痛。每挪一步,都是被磨刀石刮过一层皮。她估计破皮红肿了,新肉更娇嫩,疼得越发明显。强迫注意力集中在探路的左手,手腕上那一线微渺的光束,如同深夜高速路上,极遥远的位置相向而行的车子的前灯光,被黑色包裹,暗弱无力。汗滴到她眼里没法擦,渍得视线一团模糊,照明竟晕出弧光。
手指扒到缝隙黑泥里,却抵到了硬物。圆尖,光滑,冰凉的。
她顿了顿,稍一用力掏了出来。掉在地上,一阵铛啷啷脆响。立刻又在同一位置往里摸了摸……两个。同样的掉地声再度响起。她再度往旁边的石壁摸索,甚至在完好的岩石表面,也嵌着同样的东西。而且这一扫就有三处。身为一名警察,她很熟悉这种触感,甚至腰上配枪里正静静躺着它。
全是弹头。
这种洞穴里,山民打猎未免荒唐。有人曾下到这里,动了枪子儿……不知为何对着石头打。
她额头抵着石壁喘粗气,挤迫这么久,身体适应了压力后,因为灼痛加剧,更细腻的触觉被阻绝了,热乎乎的,黏腻打滑,岩壁变得不再粗粝,她深深呼吸着,一直被腥臭的热风吹着,渐渐嗅不出什么浓烈的气味。
感官在消耗中逐渐迟钝。
好在听觉没受干扰,前方风声忽然变了。洞势有变。且去路应该相对宽阔。
求生本能让她骤然发力,猛地挤出!
痛觉仿佛于一瞬消失,薄薄的石脊仿佛刀刃,切入皮肤,叶雨初昏昏晕眩,血浆喷上了它,好似注入了某种柔软的温热,助使它贴近自己的内脏。心跳极快,火辣中的滑腻触感也达到极致,因挤压而贴合,在蒸郁的浓雾里,压得太紧,滋生出诡谲的软弹,好似不是被堵住,而是被吸住了。
挣出,又像是弹出。
悚然到头皮发麻,她被惯性带着趔趄,两眼一黑栽了下去,噗通滑倒,飞速下滑停不下来!
大块面的陡坡,长满了青苔,滑到根本无处着力。急速滑坡光束乱晃,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清。
她扭滚成斜横滑落,却徒劳无功。
直到腿下面一空,本能地伸手抓够,意外地死死抱住了石柱,下肢惯性使然,空落落地荡了许久,终于停住。表灯的微光这才稳定,向下扫了一眼,心跳几乎骤停:石柱是从岩面凌空伸出来的一截悬岩。下面是深不见底的空洞。她勾住了悬岩最末端的一段突起,人像破布一般,悬吊着。
一路来熟悉的热气,终于找到了来源,就从漆黑的下面冒出来,滚滚蒸腾向她脚底。腥臭也浓烈到喘不过气。这一次,远远不止闷热潮湿,而是烫,那种把手伸向滚沸的水上的那种蒸烫!
看样子是地热。周围是竦峙的岩面,略带回环的弧度,陡峭至极。除了悬岩,没有其他构造。而更远的地方,光束根本无法抵达。非常遥远的水声传来,本应是轰鸣,却十分微弱,时有时无。距离过远,并且来自她下面的黑暗里。
至少五十米。她在心里估算洞深,双臂早已酸痛无比。稍微一动,一点异样的红色撞入眼帘:不远的悬岩的另一处突起上,勾着个……登山包?
叶雨初只觉分外眼熟。这两日看了太多回……
物证照片上,死者冯军房间里留下的背包,不就这个款式么?
登山包距她只一米不到。
她既惊且疑,慌忙伸手够,左胳膊没扒住,上半身脱了力,仓皇一坠,好在手没松,右手迅速扒回来,才没坠落。但好比吊单杠一样,彻底地吊着。
她闷哼,却只有气声。喉咙干疼,眉头始终紧紧皱着。
遗物收在局里,不可能是他的。会是留下表盘的那个人的么?那些标记也是,都是那个人留的?包挂在悬岩边沿,人摔下去了?
热气流蒸烤向上,吊着的悬岩烘得烫手。叶雨初绷紧全身,听到骨骼用力到咔咔直响,却不敢放松任何一块肌肉,一点点往上提。枪套开了,幸好配枪在,怕晃掉它,不能扭不能变形,静中发力,后背的口子二次撕裂,冒血如注,嚯嚯直跳,一大片黏热。血线顺着脊柱沟漫延。
洞里本就腥,脚下汩汩热流又蒸烤着,人开始轻微晕眩,咬唇维持清醒,也咬出了血。额头青筋暴突,终于把下巴搁上石柱,女人牛一般粗喘,时间一久,鼻息已嗅不出血味。
除了她重重的喘息,四下一片死寂。
浓雾障住的无尽洞穴,人如蝼蚁,要么被地热慢慢蒸干,要么一个失手跌得粉身碎骨。再耗下去,连求生的意志都会被它吞没。
不敢长歇,哪怕一点酸痛感醒觉,就很难再使上力。叶雨初手脚并用,才狼狈得拖着躯体爬上悬岩。胸口呼吸起伏,拔枪在手。摇摇晃晃,撑着站直,四面环顾瞄准,尤其是对着仓促滑下来的洞口,愈无措愈小心,半分钟后没异动,才放下枪。缓缓倒行后退,取下挂着的登山包,入手很沉,塞得满当。
背带上绑了把开|山|刀,还扣了探照灯。
她随手一推,竟还有电,愣了半秒赶忙照四周,这次终于成功穿透浓雾,沿着她身后石壁往两边照,陡峭竦峙,渐渐弯曲,距离太远的,岩面上溶蚀的凹坑都看不清了。在几乎是探照灯射程和她目力的尽头,仍然是一片浓雾,连探照灯也无法刺透。
她有些僵硬,缓了缓暗觉不妙,忙往头顶照,却意外对上一阵反光。光束里发亮的鳞片窸窣飞动,灯头追逐光线散乱,隐约是什么庞然大物,借夜色暗藏。
滚滚腥臭味一瞬逼近了鼻腔!
叶雨初当即扣下扳机,晃动的灯束终于映出森然长蟒,早已撑起了头,如青灰的巨塔,猛地俯冲向她。
她双腿僵硬动不了,再退一步是万丈深渊,地热涌流。
蟒头在半空忽地阻滞,叶雨初脚下岩石却在震颤!
枪响在耳边轰鸣,子弹打在腹鳞上,有的竟被弹飞,巨蟒吃痛,疯狂地缠上悬岩,她无路可退,保持举枪的姿势,把仅存的子弹射进张开的蟒口之中。“噗”得穿破皮肉,从突起的倒三角蟒头里飞出,带出一串血瀑。迸溅出来,喷的她一头一身。蟒头却重重砸在岩石上,吻端已经抵到她发烫的枪口,脚底隐隐震动,它还没死,四处冒血,扭动着咬向叶雨初,却无法向前,叶雨初打完最后一发,枪甩向巨蟒的眼睛,拔出开|山|刀,扎向巨蟒吻端。
它吃痛后更加疯狂,蛇骨扭动,巨大的力道冲向她握柄的手腕,几乎震断,她压上全部膂力,却被带的一个踉跄,人都要甩飞出去,忙松了刀子,蟒身摔下了悬岩,重重撞上岩壁,不断有小石子抖落,几乎下了一场石子雨。脚底震得发抖,她却在翻登山包:如果它就是那个,没想错的话,应该还会有……
果然摸到了熟悉的尺长匕首。
紧紧缠绕突岩前端的蟒身非但没松开,还在收缩肌肉——蛇鳞挤压得边缘石沫迸溅,磨动发出可怖的咔咔声响,脏器犹存,一起一伏,弹孔还在喷血,蟒身的前端虽然吊着,却不甘的钟摆一般扭动,似乎想把缠着的岩柱绞断。
刚才被一甩,叶雨初的腿脚终于有了些知觉,探照灯往下方一照,正对着张开的蛇口,它蜷曲着垂死挣扎,妄图卷上来,刀刃还深深扎在肉里,只留了个柄。
叶雨初靠近蟒身,近在咫尺,再无失手可能,举匕刺入扭动的蛇鳞之间,人被破布一样甩得东倒西晃,手却用力握紧到指骨泛白,怒吼着压上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割断花纹奇诡的蛇皮,切断紧韧的筋,划开一切钝重阻拦,匕锋长驱而下。血泉汩汩涌出,红得发黑,腥臭无比,淹没了她的双手。
拔出匕首后,蟒身仍在抽搐,下面却没了动静。
震动终于停止。
充血的躯体松弛,死而不僵,抽动极快。蛇血染得到处都是,滚落岩石边沿,流向黑暗的地洞,悄无声息。蟒尸还缠着悬岩,它的蛇鳞堵住了洞口,巨大的蟒身塞满了滑道,可刀口里的蛇骨仍十分粗大,暗示着更多身体在洞口后面。难怪刚才逶迤咬来时一个阻滞,是身躯太过庞大,哪怕有滑腻青苔,绕上石柱拖拽,蟒腹仍卡在石窟里,挤不出来。
尸体尚未变硬,却软塌塌地堵死了,悬岩成了进退维谷的绝境。
叶雨初踩在血泊里,惊喘未定:也许她上石桥的时候,巨蟒就已经潜水窥伺。出洞的路窄得她险些卡死,更不用提巨蟒。那时分明快被热浪蒸干,背后却黏腻湿滑……是巨蟒一直在她上方潜行,却因太过粗壮无法近身,只能森冷地盯梢,才落下了蟒身带出的水,甚至它的黏液么?
虽然巨蟒喜湿热,但黑暗贫瘠的洞穴,岩孔小的地方仅有一隙,它爬动不便,过度庞大的身躯完全不适应溶洞的环境。
它的食物,难道是先前那些山蚰蜒?水蛇?
叶雨初不敢大意,巨蟒食量惊人,它能在地洞里生存,难保这里潜藏别的诡秘活物。站在粗得同她一人高的蟒尸旁,探照灯再次打向头顶,悬峭绝崖,岩壁如环,孔洞坑洼,错综遮掩在蒸腾的浓雾里。石柱纷纷拔地而起,在黑暗岑寂的深洞里矗立,伸向天际。
她确实顺着流风方向,从错综复杂的溶洞群里出来了,却轻松不起来。一开始只注意到目前的位置更开阔,下面有地热。而刚刚她终于确认,这种悬垂曲弯的岩面,又贴近溶洞群,地下河水位极深极远,不止是普通的洞。
而是陡峭圈闭、藏在群山深处的隐蔽天坑。
岩面还未塌陷完全,但她滑下来的位置却布满青苔,说明这里白天能收到日照。
她检查登山包,里袋是防水布做的,什么也没放,看不出它是谁的。侧包里甚至还有小锤和十几个凿钉,登山绳也捆好放在网袋里,盘得整齐,好像出发前刚收好装备一般。连装备都没被动一下,倒是奇怪。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包两下,啪啪闷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它是真实的。再就顾不上别的,一股脑倒出所有装备,战术手套、指南针、望远镜这些小件都翻出来了,仔细捡了一圈,却没找到最需要的水壶。
倒有个空的矿泉水瓶,盖子虽然拧严实着,瓶身却炸了道口子。
也许是出了意外,水都漏光了。
倒是发现一盒09压缩干粮,密封完好的。她拆开铝箔袋,咬出一段,嘴里早已又干又渴,发苦到快脱皮,咽了好几次,堵在嗓子口,碎末因为喘息呛进了气管,咳得生疼充血。她重新捏碎了一点,碾了碾残渣,硬是逼着自己吃了几口。
好比针盒翻了滚过嗓子眼,却只能干喘着气,往背上撕纱布止血,边并指缠绷带,边抬头看岩壁的溶蚀情况。
绷带虽然不多,还能撑上一阵。大量失血让她眼里时不时发黑,脚步虚浮,多停一秒身体状态都在下滑。叶雨初果断弃了炉头、套锅还有帐篷杆,把登山绳、吊带甚至捆扎带都绑在一起连紧了,按股收挂腰两边,踩着血泊,抡锤爬上蟒尸。
仔细照了照粗粝的岩壁,终于选出避开裂隙发育的位置,开始凿钉。
击石丁丁,回音此起彼伏,震荡在天坑之中。
固定安全带后,系紧登山绳,绕绑过两肋和腰腹,打上防脱扣,深吸口气,开始缓慢上爬。石壁虽然陡峭,但岩孔和溶蚀造就的千奇百怪的突起,也不至于半点无处落脚。探照灯被她固定在背包上,勉强当头灯用,拖出她头的长长影子,变形扭曲。黑黢黢的坑洼石壁上,留着深深浅浅的阴影。斑驳,分散,近近远远。暗的是被溶蚀的岩孔,高低错落。而明处,则是最近的一块悬岩,伸出尺许,反射回了投去的灯束。
近身处,被强光晕染,加重了她的眩晕。身处天坑之中,如蝼蚁攀古老的巨大榕树,深陷其中,目力有限,更远的悬岩千奇百怪,隐蔽在黑暗里,好似永无尽头。
地底蒸腾上来的热气悄悄凝结,细密水珠布满大大小小的岩孔,更难着力。
上去的过程远比预想的艰辛。
她的指头因为过度用力抠岩孔,红肿磨泡,和受过伤的手腕比着疼,刺激着疲倦至极的神经。终于渐渐接近悬岩,要一鼓作气,小腿肚却再一次抽筋,瞬间脱力。目标近在头顶,她却毫无办法,只能默默忍着。伏在岩石上大口呼吸,手指微微颤着去摸剩下的绳段,等抽搐熬过去。
少了四股,又上了两米。但上一次抽筋时,是放出过六股绳段之后。间隔越来越短,忍每次抽筋的过程,似乎变长了。就算结束,胀痛亦如跗骨之蛆,变本加厉。等感觉好了点,叶雨初勉强去适应酸麻,站稳脚跟,反手摸包,把里头的望远镜、备用钢锁扣,甚至刚需的军用干粮,也扔了下去。
爬到下一个悬岩之前,用不到这些。
急速消耗的体力无法承受更多,必须先保证不被过度负重困到力竭。
趁负重一轻,叶雨初腰腹猛地发力,如猿猱一般,双臂长伸,一勾一挂,吊上了头顶斜上方的悬岩边,却迸裂一声奇怪脆响,肘部剧痛,好像筋肉被撕裂,头顶狠狠一重,被黑乎乎的东西砰得撞跌,眼前忽然全黑,无数长针同时在额头、肩颈、大臂上乱划,火辣辣的灼痛感爆炸一般侵袭了感官,人也痛得失手,摔下了岩壁!
腰上的登山绳疯狂拽出,东西是活的,往她衣服里面爬。
“长针”弹了一脸一身,叶雨初拽着登山绳拼命减速,手套滚烫,登山锤砍进岩石里,喀喇喇崩开碎石,带起一溜飞呛石子,猛地背后一托,竟是撞上了垂落的蟒尸,那东西已瞬间爬过额头蹿到腰腹,挡住了探照灯大部分的光,她猛晃,却甩不开。岩石钉扽紧登山绳,她反手握锤人一挺,背身撞上了石崖,黏液飞溅,腥臭恶心,喷到脖子后面。
叶雨初喘息未定,脖子上痒痒的。
偏头一看,一条毒颚停在她下巴的位置,仅仅差一寸而已。因为惊喘身体轻抖,蹭到了它。
只剩了小半身的巨型蚰蜒,挂在她衣服上。足上倒钩钩进布里,紧到死了也不松。
叶雨初顺着蟒尸爬,把蟒吻上深扎至刀把的开|山|刀拔了出来。人却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下深不见底的洞里。挥刀削去蚰蜒的残尸。挑飞毒颚,却蓦地听到闷响。那声音有点空洞,不像是打到岩石上,而是砸到了质地更疏脆的东西。
有点像……暴雨敲在防水布雨打上的闷咚。
她蹬着蟒尸的腹鳞,拽紧登山绳,取下背后的探照灯,对准刚才声音的大致方向,光束幽幽散开,探悉漆黑洞里的窸窣动静。手却忽然顿在半空,眼角轻轻抽动,对着不远的一处悬岩,头皮发麻到动弹不得——悬岩下垂坠着一团黑疙瘩,暗影幢幢。
那团东西至少有浴缸大小,好像悬岩突起的分泌物一般,坠在它的边缘。但更像活物,整团黑疙瘩,并不是安静的,窸窸窣窣,隐隐在动。光线里有东西钻出来,又缩回去。
好似一个结在岩石背面,巨大的蜂巢。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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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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