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当天,她就带着两个孩子踏出了婆家的门。
原先她已经打定主意净身出户,离婚申请表上她也写得清清楚楚,夫妻双方共有的财产她一概不要。除了两个孩子之外,她什么都不带走。
可公社革委会主任看了单子,立刻勃然大怒:“头回听讲扣媳妇嫁妆的,穷的连脸都不要了吗?”
她婆家所在的大队书记也是他们族长也闻讯赶过来了,听了这话,臊得老脸都没地方挂。
结果革委会主任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让你们好好做留守知青的安置工作的。你们就是这样做的?”
这位大队书记赶紧做主:“拖走拖走,都拖走,该谁的东西就谁的。”
方秀英本来不打算要。除了孩子是迫不得已,她根本不想留下跟这段婚姻有任何联系的记忆。
还是田蓝劝她:“拿着吧,去大学报到也差不多要到9月份了,你总要过日子的。”
方秀英在本地又没任何亲戚,这下子抬脚走人,得帮忙给她找个安置的地方,起码过渡完这段时间再说。
方秀英摇头:“我准备马上回北京,今天就去买票。”
田蓝直接问:“那你身上有钱吗?”
对着为难自己的婆家人敢放话逼急了她一碗老鼠药毒死全家的方秀英,这回却难得露出了窘迫的神色。
她没钱。
她嫁人之后,家里的钱根本落不到她手上,都是婆婆管。
现在,她都离婚了,更加别想要到钱。
田蓝心中一声叹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姑娘好。
她也没讲大道理,直接替对方决定:“那正好,你就把家具都卖给我们吧。”
之前大队会计家讨媳妇,光是为了置办“36条腿”的家具,包括梳妆柜和高低柜等,总共花了400来块钱,几乎占了整个婚事开销的一半。
方秀英的这些家具用了没几年,就算折旧,卖个300块钱也不成问题。
田蓝招呼同学们帮忙把家具拖去知青点,然后数了30张大团结给她。
大概是觉得已经丢过人了,破罐子破摔,无所畏惧。这回方秀英倒没推辞,沉默着收下了300块钱。
田蓝又翻出了一罐子奶粉,这还是宋清远和何秀莲夫妇特地托人买过来再给她和陈立恒补充营养用的。
结果他俩饱饱吃呼呼睡,准备个高考,不仅没憔悴,还长了不少肉,愣是没用上奢侈品奶粉。
田蓝本来还打算试验一把用奶粉做牛轧糖,这还是跟电视机学的。如果成功的话,她还考虑在本县推广养羊,用羊奶来做牛轧糖。
现在,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了,先拿给方秀英带路上给孩子吃吧。
因为要备战高考,她已经提前给孩子断了奶,现在考试结束,也没奶水给小二子吃了。
方秀英看着奶粉,脸上居然露出了恍惚的神色,似乎有微微的笑:“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喝过奶粉了。”
她记得小时候,爸爸因为胃不好,所以有特供的奶粉。每次爸爸都会冲一杯,分给她喝。
田蓝点头,认真道:“那你小时候挺幸福的。”
她伸手指窗外胡长荣的老丈人,“这位大爹从小就饿坏了胃,长这么大也没喝过奶粉。”
方秀英愣了下,不明白田蓝为什么会提这个。
田蓝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请你不要恨这片土地。尽管你在这里结的婚并不幸福而是十分痛苦,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恨屋及乌,连这片土地也一块恨上。你看,其实这个社会给予你的也许没有你想象中的少。包括你父亲被批.斗被下牛棚的时候,他单位也给他发工资。不然,你也置办不了这些家具。所以,还是希望你往好的方向多想想,这样你也能轻松点。”
方秀英神情复杂,捧着奶粉罐的手收紧了,最终她只点头说了一句:“谢谢你,兰花花,谢谢你的奶粉。”
田蓝没再多说,只朝她点点头:“你最好找个人跟你结伴去北京。不然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小孩又这么小,路上照应不过来的。”
孩子的时间又不和大人同步。带过小孩的人都知道,那滋味,怎一个酸爽了得。
好在知青之间有自己的联系渠道,不少还没找到回程之路的留守知青正一趟趟地在大西北和京城之间来回奔波。
方秀英这边把消息放了出去,很快就有几个隔壁县的知青找上门,表示大家可以结伴同行。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还特地张罗了辆拖拉机,把他们直接送去了火车站。
回来的时候,陈立恒突然间想起来:“咱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你家里人?”
上一世,他们不需要考虑这个。
他直接就是个流浪儿,田蓝也没好到哪去,那个大.烟鬼便宜妈有了还不如没有,双方直接一刀两断了,后来也没见她再过来纠缠,可见早就在乱世中死了。
这辈子不同,原身还有父母家人呢。
之前他们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因为他们别扭啊。
虽然原身的死亡也不是他俩造成的,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占用了人家的身体和社会身份,在当着真身父母的面,总归不自在。
如果大家一直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算了,可偏偏高考前,两边的家人都给他们寄来了难得的复习资料。如果他们再毫无反应的话,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陈立恒跟田蓝商量:“要不我跟你去趟上海吧,好歹也跟他们打声招呼。”
田蓝想了想,最后还是拒绝:“我汇点钱寄点东西过去吧,意思到了就行。”
她早就是成熟的社会人,根本不可能和原主的家人变成真正的家人。大家当彼此不常见的亲戚就好。
陈立恒也没勉强她:“那行吧,回头我去邮局汇个款。”
结果他再回来的时候,又给田蓝带了封信:
“看来你家挺急的,都给你写信了。”
田蓝拆信封,猜测道:“估计是问考试成绩吧,等分数下来了,是该告诉他们一声。”
结果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信不是她父母写的,执笔人是原主的哥哥。
刨除众多寒暄废话不提,这封信的核心含义是他要结婚了,所以请田蓝同志最好不要回上海,因为她和他的房间被打通了,充当婚房。
这人还挺能写的,洋洋洒洒写了七八张纸,核心思想在于追溯兄妹之间的感情,本质用意一目了然,就是要她念及亲情,千万不要跟他争房子。
田蓝边看边摇头,十分无语。
陈立恒见状,奇怪不已:“怎么了?”
田蓝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干脆将信纸直接递给了他。
后者看完之后也是满脸无语。这位便宜大舅哥的算盘珠子拨得可真精啊。
在封建时代,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女人不继承祖辈家产的前提也在于她们不负责老人的养老送终问题。
社会主义新中国,男女平等,女儿也要赡养老人,凭什么家产没她们的份?
逻辑不通啊。
义务和权利是对等的。
田蓝叹了口气:“看来城市住房紧张的确是大难题。”
陈立恒笑道:“看样子我这位大舅哥文笔不错啊,打动你了,你体恤他的不容易了?”
这个时代没商品房的概念,住房主要靠单位分配。四世同堂,高低床不够睡也买不到,一张吊床睡在过道里的都不稀罕。
说起来,大舅哥年近三旬,这会儿才谈好对象也的确不容易。
田蓝直接翻了个白眼,替原主打抱不平:“那关我屁事儿。”
房产是原主父母的,她没权利替人家分配,但这并不妨碍她直接将这封信重新寄回原主父母的单位。
如果这也是你们的态度,那不好意思,大家还是少往来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肉有多少的区分啊,大家还是选择让自己更舒服的方式相处为妙。
陈立恒看她满脸不快,赶紧过来给她捶肩捏背,开始甜言蜜语:“没事,有我呢,我把他们没给你的份都给你。”
“给我啥?”
“我的爱。”
田蓝啐了他一口:“肉麻!”
陈立恒将脑袋凑了过来,笑的有点贱:“那你也肉麻个给我听听。”
田蓝伸手摸他的大脑袋,笑眯眯的:“乖,妈的好大儿。”
陈立恒差点没被她呛死,这家伙!
他眼睛珠子一转,直接咬上她的耳朵:“妈,我要吃奶。”
天啦!太恶心了。
果然比起没下限,她这种正经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陈立恒到底没当天就把信给寄出去,第二天才去的邮局。
邮递员还跟他客气:“干嘛非要跑一趟呢?回头我去赵家沟给你捎上不就完了。”
陈立恒心道,那我可不敢。等你老人家下乡,黄花菜都凉了。
他笑了笑:“没事儿,反正我要到学校办事儿。”
结果邮递员十分顺手地拿出一封信递给他:“那你帮我捎个信呗,唐老师的。”
陈立恒真是无语,只好拿起信充当邮差。
他到了学校,刚进电视机实验室,就瞧见埋头苦干,试图想改进电视机制作方式的唐老师。
唐老师接了信,还挺奇怪的:“北京来的信?我在北京好像没什么朋友。”
实际上不仅在北京,就是放眼全国,也没什么敢跟他通信的朋友。他头上的帽子太沉重了,谁也不想当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陈立恒笑道:“你看了不就知道谁写的吗?说不定是你的老朋友调到北京工作去了呢。这两年政策已经开始松动,好多人都脱了帽子。”
唐老师苦笑:“脱了也没用,脱帽之后脱帽老右,真有什么,头一个还得拉出来。”
陈立恒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茬,转头自己忙活去了。
他现在想提高电视机的生产效率,尽可能出更多的产品。
马上是暑假,学生们肯定爱看电视。如果能趁这个机会让他们学到更多的先进知识,那对于整个国家来说都是巨大的幸事。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高更远啊。
陈立恒一忙起来,都忘了唐老师的信。
等到外面天黑,大家彼此催促着赶紧去吃饭,他再抬头,居然惊讶地发现唐老师还呆呆地坐在原处,目光悠然地看向远方,手里捏着那封信。
陈立恒走上前,看他神色复杂,忍不住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唐老师,该不会是你初恋情人写的吧?如果人家也单身,不如再续前缘,开启人生的春天嘛。”
周围有同学听到了,跟着起哄:“就是就是,老师你要是结婚的话,一定要给我们发喜糖啊,就要那种桃心型的喜糖,那个好吃。”
唐老师却没吭声,只站起身,默默地往外面走。
众人面面相觑,担心自己得罪老师了。
陈立恒赶紧跟上,主动跟人道歉:“对不起,唐老师,我不该乱开玩笑的。”
唐老师脚步不停,一路走进了食堂。
打饭的师傅看到他就抱怨:“以后你们动作快点,回回都弄到这么晚,菜都凉了。”
陈立恒立刻道歉:“对不住,师傅,下回我们一定注意。”
其实大家是在抢天光,虽然实验是有灯,但灯光怎么比得上自然光线。在自然光线下干活,看得更清楚,效率也更高。
唐老师照旧要了一碗小米粥,配着玉米发糕一口稀的一口干的。
陈立恒打了凉拌黄瓜和豆腐凉拌皮蛋。
本地人原先不吃皮蛋,还是知青大下放后,有家人在食品厂工作的知青将做皮蛋的技术带了过来,这才流行开。
他将菜推到唐老师面前,笑着邀请对方:“咱们日子现在不错啊,都顿顿有蛋吃了。”
唐老师还是不吭声,埋头吃自己的饭,不过中途也用豆腐拌皮蛋夹在玉米发糕中间,一口口咬着吃。
等到他干掉一大块玉米发糕,又喝了两碗小米粥之后,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陈立恒毫不犹豫地咽下嘴里的饭,他知道戏肉来了,内容应该和那封信有关系。
他正要洗耳恭听呢,没想到唐老师直接掏出信推到了他面前,笑容苦涩:“你看看,多么有意思。”
陈立恒摊开信纸瞧里面的内容,当发现对方写的是繁体字时,他就感觉怪异了。
等看完信件的内容,这种怪异感愈发强烈。
信是谁写的?唐老师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年唐老师跪在地上,给对方当马骑的弟弟。
唐老师的爹对唐老师来说是绝对的渣爹,可对弟弟来说,却是十足的慈父。
那会儿唐爹在三.反五.反中被人民审判了,一口咬定只有唐老师一个儿子,也只有乡下老婆一位妻子,愣是保住了自己的娇妻爱子。
娇妻带着爱子,又拿上了唐爹积攒多年的财富,通过深圳罗湖去了香港,后来又辗转到了美国。
按照这位弟弟的说法,他吃了不少苦,但也积攒下了些家产。
这些年,他一直思念留在国内的大哥,却苦于没有途径了解情况。近来,他听说国内的气氛宽松了些,就鼓足勇气来了红色中国,寻找大哥的下落。
在历经一番波折之后,他终于知道大哥被发配到大西北的小山村里,这才写了这封信。希望大哥收到信之后,能够尽快到北京跟他照面。
他在信里强调,不是他不愿意跑到偏远的乡下来。而是作为外侨身份,他不方便到处跑,免得给接待的人添麻烦。
唐老师一边笑一边摇头,神色茫然,语气怅然:“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特务也无所谓了吗?”
当年,有无数跟他处境相类似的人,因为所谓的海外关系被一并发配到大西北。
他们当中有人熬过来了,把自己彻彻底底改造成了农民。
有人运气不好,永远埋葬在了缺衣少食又自然条件恶劣的大西北。
他清楚地记得,有一位和他交好的同伴在临死之前还愤恨自己有海外关系的事实。如果不是这样,他应该和其他大学同学一样,正经走上光荣的工作岗位。
结果,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现在海外关系倒成了香饽饽了。
他知道不是一家一户如此,而是全国都这样。
他在杂志上看到了一篇小说《人到中年》,那上面姜亚芬夫妇因为出身不好,备受歧视,结果一下子有了出国的机会,立刻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到底谁错了,一切都像笼罩在雾里一样,让人看不真切。仿佛他遭遇的这些年都是笑话。
他在国内沉浮坎坷,他的弟弟在国外灯红酒绿。
他已年过半,两鬓苍白,一无所有,贫困潦倒。
他的弟弟功成名就,妻贤子孝,腰缠万贯,深受欢迎。
是啊,他们无比欢迎华侨回国投资,尤其是像他这样身家优渥的华侨。
果然是人比人得疯,货比货得扔。不跟弟弟相比较,他还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有多可笑呢。
陈立恒默然,即便是他这样经历几世的人,也无法用轻松的语言去安慰对方沉重的人生。
他只能强调一句:“抬头往前看吧,人生还有几十年呢,哪有这么快就盖棺定论的。”
他又指着他们的电视机实验室道,“这人的价值也不光在挣钱多少啊?要是你作出最先进的电视机,不也是一种成就吗?”
唐老师的笑容依然苦涩,只摇摇头,没再说话。
晚上陈立恒和田蓝说到这事儿,也唏嘘不已。
田蓝沉默了一会儿,关心重点:“他弟弟做的是什么生意呀?有没有技术可以带过来?”
陈立恒摇头:“信里没说,只是劝唐老师赶紧去北京,到时候一块出国。”
田蓝追问了一句:“唐老师是怎么想的?”
“他现在挺痛苦的,估计还没什么想法。”
田蓝十分肯定:“唐老师应该不会跟他弟弟出国。”
陈立恒翻了个身,侧过来看着妻子:“为什么?你怎么这么肯定?”
“如果他跟他弟弟走,就是对自己既往人生的彻底否定。不蒸馒头争口气,唐老师又不是过不下去了,为什么要寄人篱下呢?”
陈立恒故意逗她:“那可说不准,说不定人家已经厌烦了顿顿粗粮,连个白面馍馍都难得吃上的日子。”
田蓝一本正经:“所以得赶紧想办法改善广大人民的生活条件。只有自己过好了,才不会认定了外国的月亮大又圆。”
不管两人如何分析,最终做决定的人还是唐老师自己。
说实在的,即便他选择出国也挺正常。他的人生已经走了一半,他已疲惫不堪。去走一条轻松点的路,又有什么不对呢?
接下来的日子,唐老师似乎恢复了正常。他既没有再发呆,也没收拾行李之类的举动,还是按部就班的每天吃饭睡觉,去实验室干活,只是停留在电视机前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因为人年纪大了,睡眠减少了,他需要依靠电视来消磨更多的时间。
陈立恒扫了一眼电视课程的内容,发现正在播放的是电路技术,他就没说什么,继续干自己的活。
订单越来越多了,他还得再跑一趟省城,多拿点零部件。
人一忙起来,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烈日炎炎的7月,跟每天升起又落下的太阳一样,马不停蹄地跑走了。等到立秋的风一吹,整个天气立刻变得不一样。即使白天太阳晒的人快要塌皮了,到了晚上,温度就会立刻降下来,甚至带了点凉意。
就在秋天的步伐越来越快时,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
田蓝和陈立恒也搞不清楚,到底是现在的阅卷的确就这么慢,还是成绩的下达也要经过层层传播,最终高考结束了一个月,他们才收到自己的成绩。
一张小小的纸条,承载了无数人的希望。
他俩还没拿到纸条的时候,公社的大喇叭就已经开始大喊大叫,宣布两人的成绩。
陈立恒这回放了个卫星,考了全省第7名,全市第1名。
田蓝这回的发挥倒是差了些,全省第12名,全市第2名。
她看到分数条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语文居然只考了86分,比陈立恒足足少了6分,所以即便她英语是满分,但现在的英语只以30%计入成绩,她的总分就落后了。
陈立恒还挺奇怪的:“你语文应该比我好啊。”
以这张高考卷的难度,根本不应该难倒田蓝。
田蓝倒是无所谓:“不足为奇,我估计我的作文分数不高。”
她把改革开放跟达芬奇画蛋连在一起说,也许在阅卷老师看来,有跑题的嫌疑。
不管了,530分的卷子,总分能考到452分,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满打满算,这个世界里,她真正完全用在高考复习上的时间加在一起,大概也就是堪堪两个月。
老天爷是公平的,即便自带外挂金手指,如果不为之付出汗水和努力,也不可能逆天到一骑绝尘。
她表达出来的情绪是,不是高考状元也没什么大不了。
陈立恒也深以为然,还跟着点了点头。
他俩这个态度,真是好欠揍。
他们知不知道457分和452分意味着什么?彻底的断层啊。他俩加上一个方秀英是整个公社乃至全县达到400分以上层级的人。
不要觉得大家怎么考得这么差,这个成绩已经很惊人了。今年本科录取线是335分,中专录取线是270分。
就是这样,全县一共达到最低录取标准的考生,包括他们3个个在内,也只有34位。
现在的高考录取率,就是这么低。
再具体细化地说,整个向阳公社,除了他们三位下放知青之外,只有一个英子考了273分,终于跨过了生死线。
其他应届高中生,全军覆没。
原本精神抖擞,畅想未来的高考生们彻底蔫巴了。他们还想上大学呢,连中专都没戏。
最悲惨的是,如果他们想复读的话,就只能去县城高中考复习班。因为今年公社就没高中了。
唐老师看着大家,询问了一下他们的意思:“如果想再来一回的话,就赶紧过来登记一下,到时候组织你们一块儿去参加考试。现在,本县只有县一中和二中收非本校生源的高考复习班,我打听到的消息是高考成绩200分以上可以报名参加考试。200分以下的,就不要想了。”
100来分的学生们发出了叹气声,抬脚出教室。算了,有这个时间他们不如多组装几台电视机,好歹还能多挣点工钱。
再说上不了大学也不会天崩地裂。不就是穿皮鞋吗?只要他们工钱挣的多,照样可以自己买。
再说想要继续学习的话,也可以跟着电视机学啊。各种各样的课程都有,真正的大学也就这样了吧。
大家怀揣着阿q式的自我安慰精神,离开了教室。
剩下的200来分的同学就陷入了纠结。有人想再去拼一拼,争取明年能上岸。
也有人心灰意冷,懒得再折腾。尤其是年纪大的考生,实在不敢再多耗费时间。毕竟要是还考不上的话,他们又有几年能蹉跎呢?
田蓝倒是心平气和地劝大家:“还是拼一拼吧,起码给自己个机会。如果竭尽全力去做,还是没结果的话,好歹也问心无愧。”
秀秀咬咬牙,举起手来:“我报名,我明年还要考。”哈啰小说网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克服了羞涩,跟着举手:“我也要考。”
不就是高考吗?一年考不上考两年,两年还考不上考三年。
如果三年还考不上呢?嗐,事不过三,到时候再做打算呗。
唐老师一个个记名字,然后招呼上岸的三位学生:“其他人可以走了,你们留一下,赶紧填志愿表。”
1980年的高考是先出成绩和分数线,然后学生填报志愿。这要比估分报志愿可靠的多。
田蓝二话不说,第一志愿就写了自己大学母校。
陈立恒也没犹豫,直接报了国防科技大学。
唐老师看两人交上去的志愿表,倒是颇为惋惜:“你们应该冲一冲的,这个成绩考清华北大很有希望。”
两人都摇头:“我们已经想好了,这就是我们最想上的大学。”
反正现在能上大学,不管是什么大学,对于农村中学的学生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唐老师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收了志愿表。
英子就纠结多了,她连高考志愿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哪里晓得要怎么填报。
田蓝不假思索:“你能报的学校就这几家,一个师范,一个财贸学校还有就是工业学校。其中财贸和工业学校是热门,录取分数线应该会相对高些。那你也可以冲一冲。关键在于你对什么最感兴趣。”
英子脱口而出:“电视大学,我特别好奇电视大学是怎么弄的?”
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心中有个小小的隐秘的希望。将来有一天,她也可以在电视上给人上课。就像她这些天看到的一样。
那些老师讲授的课程,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从来不知道,她不曾接触过的世界居然如此精彩纷呈。
陈立恒想了想:“你要是想当老师的话,那应该上师范。”
结果校长刚好进教室,闻声立刻拒绝:“上什么师范啊?都考上中专了,当然要跳出农门。带师的不要报,带农字的也不要报。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想当农民当臭老九吗?”
老师被骂了很多年臭老九,就是现在,本地教师的社会地位也不高。
英子却倔强地强调:“我就想当老师,跟电视上一样的老师,什么都知道了老师。如果能成为那样的人,我才觉得自己活得有滋味。”
田蓝赶紧劝校长:“当老师很好啊,能够传播知识。如果没有您和唐老师以及各位老师的帮助,我们也不可能考出去。我们考出去了,也把希望播撒开了。”
校长还想再说什么,唐老师不耐烦了:“又不是你去上学,你管她上哪个学校呢。大不了,你自己再考一回呗。”
校长都被气笑了:“我多大了?我还考个屁!28岁就不让考了。”
最早几年还行的,还有人30岁考上的大学。只是后来参加高考的人越来越多,今年国家就有限制了,28岁以下的人才能参加高考。
唐老师当面戳穿他的老底:“说的好像你是小伙子,你就能考上一样。”
今年好多年轻教师和学生一道参加高考呢,他就没听说有一个人考上的。
校长闹了个大红脸,气呼呼道:“不管你们了,到时候别后悔就行。别擅自做决定,回家跟爹妈商量下。”
田蓝和陈立恒都是能做自己主的人,交了志愿表就不打算收回头。
他们没立刻离开教室,而是等到其他人都走了,才询问唐老师的意见:“要不我们一块儿去北京看看吧。”
不管是走还是留,总归都得面对。不然终有一天,他会因为自己没迈开这一步而陷入懊悔。
唐老师脸色淡淡的,没有给肯定的回复:“再说吧。”
完了他又一头扎进了实验室,继续干他自己的工作。
田蓝和陈立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这种无奈是人生的波折世事的沧桑累积在一起,压在人身上的。时代的一粒灰,对个人而言,就是一座沉重的山啊。
要何去何从?只能看唐老师自己的意思了。
两人出了教室,准备去做自己的事。
邮递员倒骑着车过来了,笑嘻嘻地朝田蓝喊:“女秀才,让我沾沾喜气呗,你的信。”
田蓝看到信封就想笑,有意思,是原主父亲写来的。
她拆开信件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有汇款单,另外就是一封短短的信,内容很简单,关于高考志愿填报。
在信里,她的父母让她报考上海的大学,说靠的近,他们好照应。
对于房子的事儿,他们倒是一句未提。
也正常,如果她考上大学了,那就是干部身份。国家会给她分配工作,等她工作几年,单位也会给她分房。
房子的矛盾,在他们眼中,会随着考大学这件事烟消云散。
陈立恒扫了一眼汇款单,开玩笑道:“呀!兰花花同学这是阔了啊,苟富贵,勿相忘,得请我下馆子。”
田蓝眼白向他:“不好意思哦,你这个毛脚女婿似乎不入老丈人的眼,人家提都没提你。”
陈立恒挺高了胸膛,得意扬扬:“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有多优秀。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后悔没有多给我笑脸。”
田蓝白眼直接翻上了天,呵呵,你自我感觉还真挺良好的呀。
她直接将这封信揣进了兜里。
上上辈子她填报高考志愿时,都是自己拿的主意,何况这辈子呢。
至于这张汇款单,她还是收下吧。
因为这是原主的父母给原主。
给予的东西如果被拒收,给出来的人会更难受。她没资格替投水自尽的原主拒绝,唯一能做的就是多买点市面上紧俏的物资比方说罐头之类的给那对夫妻寄过去,好歹不能占人家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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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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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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