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校和总工程师更是直接趴在电视机上,恨不得能把播放的内容抠出来。
“快,赶紧录下来。”王上校吩咐下属,“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他的秘书可算反应过来了,慌慌张张去找录像机。
虽然之前研究所方面是因为采信了大学生的猜测,所以才如此积极甚至可以说是强势地替白峰一家人讨回公道。但数月的光阴一晃而过,大家日夜不停地盯着电视机,都怕把电视机烧坏了,也始终一无所获。
时间一长,众人的心思也就渐渐淡了,反而真正落在了给右.派平反,为受害者追讨公正上了。
当然,这个过程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掀起了一轮新的波动。
因为那十年运动错综复杂,各个派系之间的斗争可以说是你死我活。最早跳出来加害他人的凶手风光不了几年又被其他人打倒了,遭受的折磨跟他曾经做的恶不相上下。
而前两年开始平反时,这些最早的凶手被当成受害者重获新生,甚至重新走上了领导岗位。
现在追究他们的罪行,他们能乐意才怪。这段时间,整个研究所都剑拔弩张,随时都能变成战场。
如果不是上级下定的决心,这件事要如何收场还真说不准。
大家私底下也议论,这回真是下了血本,得罪人大发了。如果最终还一无所获的,真要变成一场笑话了。
结果千等万等,众人望眼欲穿时,电视馈赠的对象居然不是他们这群忙得鸡飞狗跳简直焦头烂额的人,而是一直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白峰。
这人的命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大家伙儿又激动又心酸,等待录像机抵达的时候,他们抓着笔,已经飞快地在自己的本子上做起了记录。
谢天谢地,都是专业技术者,好歹有随身携带纸笔的习惯。不然的话,看完了却没记下,真会哭死的。
好几位研究员都激动得够呛,一直不停地念叨:“原来是这样啊。”
搞科研就是怎么回事,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当初我国建核潜艇,最初的基础只有5张模糊不清的和前庭照片和一艘核潜艇玩具模型。
田蓝等人还不得其门而入,研究员们都已经恨不得拥吻电视机了。
“来了来了。”秘书气喘吁吁地抱来了录像机。
现在的录像机真是五大三粗,即便进口产品也谈不上精巧。
秘书跑得满头大汗,说话都大喘气。
可领导根本顾不上体恤他,帮忙抢过录像机,就急吼吼地连上去,能录下多少是多少。
原来现代化作战系统是这样的啊。比现在国际上流行的三人台模式更加先进也更加高效。完全不怕互相干扰。
领导插入了空白录像带,兴奋地按下开关,等待着录像机开始工作。
结果他手往下一摁,“啪”的一声,电视机黑屏了。
原本看的如痴如醉的研究员们都吓得够呛。还是王上校先反应过来:“是不是电视机烧坏了?”
众人努力吸鼻子,隐隐约约似乎还真闻到了点糊味。
王上校伸手一摸电视机,都要晕倒了,咬牙切齿道:“这电视开了多长时间?”
田蓝可无辜了:“我们一直按照您的吩咐好好盯着电视机,认真学习的。”
王上校被噎得够呛,可他不好跟个学生一般见识。况且这学生还是大大的功臣。她成功地猜测到了驱逐舰资料的关键。
领导唯有咬牙切齿:“先休息下,大家赶紧把刚才看到的内容整合起来,别到时候把关键的东西都忘了。”
研究员们集体紧张,互相打听彼此记录的状况。
他们得到消息冲过来的时候已经算晚了,前面的内容根本没看到。
众人扭过头,目光落在三位学生手上。
田蓝立刻强调:“我们专业也不是搞这个的,我们意识到这是驱逐舰的资料时,就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了。我们根本没做笔记。”
王上校瞬间变了脸色,简直恨不得当场掐死他们。
什么是暴殄天物?这三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就是典型。
让他们看着白峰,他们就是这样工作的?他最近也是忙晕了头,居然真把三个根本没接触过舰艇制造的学生当成职工用,都没多派个人来主持大局。
领导面色铁青,甚至近乎于狰狞。房间里的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满室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的死寂中,响亮的呼噜声如炸雷一般,振聋发聩。
王上校都要跳脚了,是谁?这个时候居然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打人脸。
他怒气冲冲地转过头,目光锁定呼噜发出的方向。待看清楚人时,他满腔的怒火如同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能怎么办呢?他能跟个疯子一般见识吗?
白峰趴在桌子上,已经旁若无人地睡着了。
这段时间他吃好睡好,什么事都有人照应。原本干瘪瘦小的邋遢老头子现在面色红润,脸颊上都有肉了。
看他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模样,谁能想到他曾经在地狱里煎熬的不幸。
王上校咬咬牙,到底还是给这事儿定了性:“让他睡吧,给他拿条毯子来。也上了年纪了,别闹得感冒了。”
秘书赶紧领命,又跑回去拿毛毯。
其实现在天色已经转暖,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人身上简直嫌热,哪里会着凉呢?
不过白峰的身体状况糟糕倒是事实。还是小心点儿吧,受了那么多折磨,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总要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唉,他这情况,以后要怎么办?研究所是可以继续给他发工资,毕竟这么大的单位,虽然穷,但也不至于少了他一口饭。
他已经没有家人,他精神状况又不好,后面天长日久的,谁来照顾他呢?
秘书拿来了毛毯,一边暗自叹气,一边给白峰披上。白峰睡得香极了,甚至还淌出了口水。
秘书赶紧将他压着的本子挪了出来,省得口水泡糊了钢笔字。
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纸上的内容,不由得发出声惊呼:“是驱逐舰。”
王上校不耐烦道:“大呼小叫什么呀?谁不知道是驱逐舰。”
秘书已经迫不及待地翻看笔记内容。他虽然搞行政工作,确实60年代舰船专业出身的大学生,老底子还在呢。
他声音颤抖:“是驱逐舰的设计稿。”
准确点讲,除了没有图纸之外,这厚厚的一本笔记简直可以看得上驱逐舰的全套资料了。
当然,有些核心技术书写的十分简略。但大框架已经完全建起来了。
所长抢先一步,抓起笔记本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他在驱逐舰上泡了10多年,一打眼,就知道这本笔记的技术含量。
他狼吞虎咽,将本子从头翻到尾,连日影西斜,天光渐渐淡去,都一无所觉。
待他看完最后一页纸,窗外暮色早已风声四起。
所长长长地嘘了口气,沉声道:“把电视机打开。”
王上校原本一直凑在他身旁,伸长了脖子跟着看笔记上的内容。这会儿听了领导的吩咐,他赶紧去开电视机。
谢天谢地,虽然之前它糊了,但这会儿一拧开关,它还是兢兢业业地开始了工作。
屏幕亮了,播放的是新闻。
1981年的电视节目,远远没有十几二十年后丰富多彩。新闻播报是最常见的形式,每个礼拜有几天固定时间播放话剧,一个礼拜才能看一集电视剧。
大概正因为如此,电视大学的课程反而显得吸引人了。
大家耐心等待,希冀新闻结束后能够出现他们真正感兴趣的内容。
虽然新闻里的严打活动很激烈,受到了人民群众的一致好评。虽然各行各业欣欣向荣,人人脸上喜气洋洋。虽然各家单位都掀起了改进技术,现代化管理改革的热潮。他们看着也很高兴,但热闹是别人的,他们关注的重点可是驱逐舰。
然而不知道电视机到底在想什么,放完新闻之后,它居然开始播放话剧《救救她》。
好吧,大家都承认,这是部有现实意义的作品。演员的表演也非常精彩。可大家真没耐心看呀,他们需要的不是文艺作品的熏陶,他们只想要驱逐舰的资料。
众人耐着性子,愣是逼着自己从头看到尾,希冀画面一转,就出现了舰艇乘风破浪。
然而一个多小时的话剧放完了,电视屏幕居然出现了雪花图案。
所有人都傻眼了。
王上校亲自上前,试图调出更多的台。可一个雪花连着一个雪花,唯一出现的江海电视台播放的是京剧表演《萧何月下追韩信》。大家看到阿庆嫂的时候,已经内心充满了绝望。
田蓝等人全程旁观。
也许是因为谁都无法感同别人的身受,他们对驱逐舰的资料比不上研究所的人迫切,反而还能认真地盯着电视机,看周信芳老先生等人的表演。
漫长的戏腔唱完了,电视机又恢复了雪花图案。
这一回,是都结束了,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白峰打呼噜的声音。
他太疲惫了,睡到现在居然没有醒。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集中到了白峰身上。还有人试探着看领导,想请领导指示,下一步他们该怎么办。
王上校微微皱着眉,半晌没吭声。
最后还是所长发了话:“让他睡吧,别打扰老人家。”
好在眼下天热,即便入了夜,气温降的也不厉害。给他裹好毯子,倒不担心他受凉。
王上校又做安排:“拿张行军床过来,把被褥铺好,要是他醒了,还能上床睡。”
秘书赶紧去张罗。不多时,一张行军床就安排在墙角放着。
大家静声屏息,轻手轻脚出了屋子,只剩下三个学生陪着老人。
房门关上了,屋子恢复了寂静。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顾成刚站起身:“我去打饭吧,食堂应该还没关门。”
今天所里的研究员和领导们都没顾上吃晚饭,食堂应该会延迟关门。
田蓝点头,伸手拿粮票给他:“那麻烦你了,给我们打馒头就行,玉米窝窝头也成。”
大米粥就算了吧,虽然大米粥十分香甜,百喝不厌,但他一个人怎么打三份大米粥?不如吃点干粮还方便。
顾成刚没推辞,接了粮票就去食堂。今天是礼拜四,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打一缸子红烧肉,光是靠肉汤吃馒头,就能香死个人。
门关上,屋里再度恢复安静。
田蓝和陈立恒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咬耳朵:“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立恒摇头,犹豫道:“我也说不来,但事实证明我们猜测的方向没错。只是我们做的还不够。”
田蓝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已经平反了呀,罪犯也受到了惩罚,包括在武斗中打死他儿女的人也蹲了大牢。他的右.派帽子摘除了,恢复了原先的工资等级。以他现在的状况,让他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也不现实呀。”
还有什么能做的呢?
伤害早就造成,想要恢复成原状,那根本不可能。
陈立恒难得茫然:“我也说不清楚。”
但直觉告诉他,还不够。肯定是他们没做到位,所以电视机只是昙花一现,没有再大方地给予。
田蓝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其实做再多都不够,人生永远无法从来,失去的永远就失去了。”
陈立恒伸手搂住妻子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多想了,等会儿好好吃饭,今晚早点睡。”
这些天,大家都筋疲力尽,早该好好休息了。
也许一觉醒过来,电视机又开始正常工作,慷慨地为大家答疑解惑了呢。
事实证明,这事儿完全是痴心妄想。
那一下午的课程是完完全全的上天的恩赐,从那以后,电视机又恢复了常态。课是继续上的,但永远隔靴瘙痒,总也不给大家真正想要的。
研究所的人直接懵了。
他们已经把自己能做的事都做了呀,人死不能复生,他们总不能把白峰妻儿变活过来。
有人试探着建议:“要不咱们再给他找个老婆吧,生了孩子,不又是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了吗?”
王上校似笑非笑:“要不要你把女儿嫁给他啊?”
那人吓了一跳,坚决拒绝:“这怎么行?他是个疯老头,我女儿怎么能嫁这种人?”
王上校冷笑:“你女儿不能嫁,那谁女儿能嫁?”
这人也是个脑子转不过弯来的,到这份上居然还听不出话音,反而一本正经地给领导做起了介绍:“从农村找个寡妇呗,反正他一把年纪了,总不指望黄花大姑娘吧。他好歹现在也是研究员的级别工资,每个月有130多块钱呢。多的是女人愿意为他生孩子。”
王上校忍无可忍,破口大骂:“荒谬!农村的寡妇就不是爹生娘养的?不是别人的女儿?你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人家就低人一等吗?我看你这个思想很成问题。”
倒霉的研究员献策不成,反而挨了领导的臭骂,真是委屈死了。
他嘀咕道:“咱不是没招的吗?权且死马当成活马医,好歹也是个办法呀。”
王上校摇头,来回走动:“不对,不是这个办法,大家都是平等的人,不能给人分三六九等,不然就有违为人民服务的原则。”
他想来想去,只能先试试:“把他的学生都叫过来,让他们共同学习白峰和咱们整理出来的资料。成立一个小组,他们就是我们搞驱逐舰的核心成员。”
秘书在旁边都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这行吗?他们是外行啊。”
王上校一点儿也不给下属脸面:“说的好像我们多内行一样,到今天为止,也没搞出子丑寅卯来。”
这话委实诛心,而且有失偏颇。
从电视上看到的驱逐舰明显高于这个时代,谁能架空中楼阁呢?如果是他们一开始计划的驱逐舰,他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如果让他们退回头,在原有的基础上修修补补,大家又不乐意。谁见识过好东西,还愿意凑合着过日子?当然是朝最好的目标前进了。
既然存了这个心思,那么放低身段,让他们原本看不上的人加入到研究队伍里来,好像也不是不行。
说掏心窝子的话,人家在监狱里听专家上了那么长时间的课,真正的水平还未必有多差。
于是陈立恒和顾成刚再一次退避三舍,从白峰身旁卸了任。有学生照顾他呀,他们相处的更加其乐融融。
这些学生第一次过来时,还忐忑不安。这一回再来,就个个心态平和了。因为是研究所专门发了函,把他们借调过来工作。而且由研究所承担借调期间的工资和奖金。
江海市是沿海城市,经济水平一直不错。本地的收入放在全国也属于比较高的那一类。他们借调过来,当真不亏。
况且他们的工作也非常简单,就是继续听白峰老师的课,辅以电视大学课程。这种一边学习一边拿工资的好事儿,上哪找去呀?大家都高兴坏了,每天上课都欢天喜地的。
眼看着师生课堂气氛好的一时无俩,简直可以拍电影做模范课堂。研究所的人却笑不出来,因为他们都做到这份上了,电视机依然不给他们任何馈赠,还是老一套。
搞得王上校他们都怀疑,是不是他们已经挖空的电视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再榨出来了。
王上校还特地找三位学生聊天,询问他们的看法。如果方秀英同学的上告之路不顺利的话,他们也不是不可以提供帮助。
那可是大好事儿。
田蓝毫不犹豫地替方秀英应下了,倘若有需要,绝对要开口。
礼尚往来,她也说了自己的猜测:“我认为还有余力可贾,应该是有些事情我们做的不到位。”
王上校皱着眉毛,这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最经常做的动作。时间久了,眉心都已经形成了褶子,不皱眉也能看出来。
可不做这个动作,没办法表达他内心的情绪呀。
“我们能做的,甚至是我们能想到的,我们都做了。白峰的学生们,我们也正在协调工作,尽可能给他们调过来。就连他们的家属,我们也在想办法安置。”
这可是1981年,工作岗位急缺,大量闲置劳动力都在想办法找出路的时代。能连家属都考虑到的魄力,研究所当真下了血本。不能说他们的心意不诚。
田蓝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样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看看白峰的档案?说不定能有收获。”
按照规定,除了工作必须之外,其他人是无权查看别人档案的。
但现在王上校已经管不了许多,他的精神压力太大了。
其实就目前他们得到的资料,已经大大缩短了新一代驱逐舰的研发时间。可以说,单一个设计稿的确定,就足够让同行羡慕到抓狂。
可人的心态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伸伸手就能拿到1,000万,你指望他对100万满意,那也不现实。
他立刻点头,直接招呼秘书:“把白峰的档案调过来,我要看看里面的情况。”
其实这档案他之前已经翻了无数回,为了帮白峰平反,他的生平肯定要翻来覆去地看。
他没发现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呀。
田蓝他们也不吭声,抓了档案就从头翻到尾。
顾成刚记忆力一流,几乎达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他看完以后,没发现有前后不一致,存在明显漏洞的地方,便朝同伴摇摇头。
田蓝没辙,只能拿回档案,自己再仔仔细细地看。
说实在的,她根本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寻找的是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既然关键点在白峰身上,那问题肯定出在他的生平遭遇上。
对一位已经疯了的老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档案更确切反映他生平的呢。
王上校倒是够意思,看他们久久没收获,还安慰了学生们一句:“也别太大压力,这次看不出来,下次再看吧。”
档案这东西肯定不能让他们带回宿舍,否则一旦遗失,那就麻烦大了。
田蓝等人不好再勉强,只能告辞离开。
晚上回宿舍睡觉的时候,都躺上床了,田蓝还在思索这件事。她想的太过于出身,陈立恒跟她说话,她都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立恒无奈,“问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田蓝起身:“喝一口吧。”
放下搪瓷缸的时候,她突然间询问丈夫:“当初白峰为什么留下?他家人早就出国了。”
在民国时期,能上到大学的家境普遍不错,白家也不例外。当初他们军舰集体起义,国.民政府暴跳如雷,如果不是因为白家势大,搞不好他们家都被投进了大牢。
后来新中国成立,白家担心前途,选择出国发展,乘坐轮船离开了家乡。临别之前,他们都劝说白峰和家人一块走。但被他拒绝了。他和妻儿,是白家唯一留在国内的人。
陈立恒下意识道:“他是想留下来建设新中国。”
他们都是经历过战争,又听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的宣告的人,太明白那种热血沸腾,希望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国家的心情了。
那是一种新生,自己和国家命运相连,永远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田蓝摇头:“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肯定会有人劝告他。你记得吗?当初我们都做过很多人的思想工作。”
任何新政权的建立都伴随着旧政权的倒塌。新政府要建设国家,需要大量人才。而民国的特点又决定了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基本上家境都不错,属于剥削阶级。
他们之中不少人虽然同样怀抱建设祖国的热情,但对新政权充满了疑虑,担心自己会被革.命掉。
当时,她和陈立恒作为新政府的干部,和很多犹豫不决的人谈过话。因为聚龙山根据地的底子在江南地区,而江南又自古富庶,商人及知识分子极多,他们之间打交道的经验也丰富。
“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劝了很多人,尤其是农学人才留下,还有医学以及教育界的人。那时候我心理压力特别大,我很害怕他们将来会遭受不幸。他们已经成了离开的心,却因为我的劝说留了下来,如果因此而遭遇厄运的话,那我万死难辞其咎。”
陈立恒点头,同样的事他也做了不少。而且因为铁血军当初拿的是重庆政府的军饷,他和国.民.党军队经常合作抗击日伪军,彼此关系颇为融洽。辖区内的商人们就更不用说了,根据地和外界的物资流通,基本都靠他们。
这些人不管是起义,还是在建国后选择留下,他都出了不少力,可以说是费尽心思。而且他还替新政府背书,向对方保证,如果真有一天,他们被翻旧账要杀了他们时,那他替他们挡子.弹。
因为人要言而有信,不能过河拆桥。
田蓝转头看陈立恒,大胆地提出了猜测:“那你觉得,这事儿跟劝说的人有没有关系?”
虽然最初开口劝白峰留下,共同建设祖国的人不可能未卜先知,知晓后来的厄运。但当初他势必也开口做了保证,并且带领白峰憧憬了美好的未来。
结果,他失信了。
陈立恒苦笑:“我估计他的状况未必比白峰好,说不定更惨。”
田蓝叹气:“不管了,反正是条思路,明天跟王上校他们说一下吧。结果怎样,谁也说不清楚。”
到了这份上,已经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事。
两人便不再纠结,直接躺上床睡觉。
王上校也将信将疑,但既然已经99步,便不差那最后一步。
反正现在也没啥新突破,作为研究所的大管家,他的任务本来就是想方设法推进整个项目的进展,为大家做好一切保障工作。
但凡有点可能,他都得试试。
寻找那位劝告者并不难,当初军舰起义,拍板做决定的就是舰长。当时很多人是出于对舰长的信任和佩服,才冒着生命危险选择了延安。
起义之后,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又是舰长安抚大家听从新政府的安排,分配到各地,为我国的海军建设打基础。
田蓝追问:“舰长现在何处,他情况还好吗?”
“他的状况还可以,当初红伟兵要批.斗他的时候。总理拿了条子把他给保下来了。后来他一直在庇护中,虽然不能工作,但也没遭太大罪。”
田蓝接着追问:“那他的下属有没有向他求救?”
王上校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在心中叹气:到底年轻啊,哪里知道其中的险恶?
在那个时候,人人风声鹤唳,个个噤若寒蝉,谁敢多事。即便是没被冲击的人,自己什么历史自己不知道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再多说一句话,你就跟着倒霉吧。
他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她们已经分开到各个不同的工作岗位,也许也不方便联系吧。”
田蓝坚持:“那就只能试试看了,白峰这么惨,跟国外的亲人又断了联系。和他关系最亲密的,应该就是他在军舰上的同伴了。那时候他们一起去英国接受培训,异国他乡,朝夕相处,彼此之间肯定很亲密。”
王上校倒是被她提醒了,立刻点头:“没错,倒是把这群老同志给忘了。应该的,他们都是老航海人了,本身对这个专业就很熟悉。”
他毫不犹豫,开始行动,电话一个接一个打出去,直接问人家单位要人,理由是研究所牵头组织一场聚会,纪念军舰起义。
这话其实没多少可信度,因为军舰是1949年初起义的,搞到现在,凑个整数年份都不行。
但因为不需要这些单位掏钱,又承诺报销这些人的来回路费,兄弟单位门倒也没啥意见,相当痛快地放人了。
不得不说王上校的确雷厉风行,做起事来完全不磨叽。
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他就把那艘军舰上的老人们全都聚到了一起。
当然,并不完整。
他们当中有人已经自杀了,有人病死了,还有人在解禁之后出国投奔国外的亲友去了。留下的人也头发花白,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不过大家的精神倒还好,起码对着白峰的时候,没有痛哭流涕,反而调侃他现在养的不错,精神看上去很好。
只见舰长十分愧疚,一直在自责:“我对不起你们,你们当初过来找我帮你们主持公道,我胆小怕事,我避开了。”
其他人都安慰他:“没事,那个时候谁都不容易。”
舰长却掉下了眼泪,久久都没吭声。
王上校赶紧开电视机,嘴上招呼众人:“看会儿电视吧,大家放松一下。”
可惜的是,电视机出现的是电视剧《敌营十八年》,完全跟驱逐舰没关系。真是叫人头大如斗。
王上校这么位老军人都被折磨得要崩溃了。他费尽心思,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简直叫他情何以堪。
田蓝也没脸面对他,她能想的招她都想的呀。她还能怎么办?
老人们齐聚一堂,回忆了当年的生活。他们一致认定,人生中最轻松最惬意的日子就是在英国受训的时光,那个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因为那是他们的青春啊,青春总是美好。
20来岁的年轻人,看到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希冀可以凭借自己建设出强大的中国海军,以后再也不受外人欺负。
田蓝和陈立恒还有顾成刚充当服务人员,一直在旁边添茶倒水。后来老人们都说累了,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休息。
舰长却不愿意走,表示:“我陪陪小白吧,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估摸着舰长有不便在人前的话要对白峰说,便赶紧离开。
房门关上了,屋内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舰长看着自己的老伙计苦笑,半晌才问:“你恨我吗?我劝你留下了。你应该跟你家里人走的,真的,我恨我自己。我不后悔自己留下,但我后悔把你们留下来了。你们本来不该遭这些罪。”
白峰的眼睛继续盯着电视机,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对方的话,看得极为认真。
舰长自言自语:“我来想想办法吧,看能不能联系上你在国外的家人。要是还有人在,你也出国吧,换个环境,说不定人还能好起来。继续呆着也没意思,看到旧人旧景,说不定还要受刺激。”
看电视的人还是一声不吭,继续认认真真地看电视上的特务。HttpS://WWW.hLχS㈨.CōΜ/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也被人称为特务。其实他没见过真的特务,他好奇特务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道跟他长得很像吗?所以她们都说他是特务。
舰长看他无动于衷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反而轻松。”
这些年来他被特别保护着,并没有遭罪。但有的时候,他真的希望那被揪上台批.斗,被咒骂,被殴打的人是自己。□□上的痛,其实也许比不上灵魂的1/10。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天天在狭小的院子里一刻不停地奔跑。其实他更加想去游泳,但他不敢离开家。他需要将自己浑身的力气全部耗费干净,才不至于想拿一根棍子,直接把世界砸个稀巴烂。
这样的痛苦,他无法跟任何人诉说。因为他已经是幸运儿了,他已经被额外关照。
如果他也算痛苦的话,那些真正遭受厄运的人又算什么呢?
舰长说到后来,泪水完全止不住。他已经一把年纪了,他早就不怕丢脸,他只想嚎啕大哭,为自己,为自己的老伙计,为这个国家,为饱受灾难的人民。
他们本来不应该遭受这样的苦。
房门从外面打开了,舰长慌忙抹眼泪。他在自己的老伙计面前可以不要颜面,但在外人面前,他还得保持自己的尊严。
肩膀上扛着将星的老人沉默地看着他,朝他敬了个军礼。
舰长认出了对方,惊讶不已:“司令,你怎么来了?”
老人没吭声,只朝他点点头,然后大踏步走到了白峰面前,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个头。
舰长吓坏了,下意识地去扶人:“司令,你别这样,你别折煞了小白。”
老人如刀削般的面庞全是沉郁,声音也低沉:“是我对不住你们,当初是我劝你们留下的。这些年,我也没做好,没保护好你们。”
舰长尴尬:“您的状况也不好,我们都有数。”
在这场运动中,老人被冲击得很厉害,同样下放农场劳动,直到前几年才因为身体不好被允许返回城里治病。
老人摇头:“一码归一码,当初我说你们留下没问题,大家都是新中国的建设者,我们会一视同仁。但事实上没做到,这就是我言而无信,我有罪,我有愧。白峰同志,你还愿意留下来继续和我们一道建设海军吗?”
被问话的人眼睛直勾勾的,完全没反应。
老人苦笑:“我不指望你原谅我,如果一个人没做到自己承诺的事还能被轻易原谅的话,那是错的。”
白峰仍然不吭声,眼睛看都不看他。
就在老人苦笑加深时,白峰突然间喊了起来:“对,电子系统就是要这么安排。”
房里其他两个人都惊讶,下意识循着他的声音看过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电视上的《敌营十八年》已经放完了,现在播放的居然是电视大学课程。
舰长与世隔绝许久,还是头回看电视课,颇为惊讶:“现在都已经这样上课了?这放的是造船吧?这是哪个国家的军舰呀?我怎么没见过?”
海军司令却变了脸色,立刻招呼守在外面的警卫员:“快,把研究所的人叫过来。”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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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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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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