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莲二并没有什么崇高的志向。
只是去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并将它磨炼到极致。这是他的行事风格，他也不准备改变。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引领一个时代，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吸引到外星人、宇宙人等等来到他身边，成为某个队伍的首领。
父亲是会计师、母亲是普通的主妇、姐姐现在正在大学研习金融学，还没男朋友。
柳莲二的人生轨迹或许会和日本里80%的男性一样，或许从普通的小社员混迹，因为出类拔萃的能力而受到一定的优待，然后在走到某个他能达到的权利顶点，摸到若不付出相应的良知和品德就无法更上一层的铁板时，他的一辈子也就能够安稳的结束了。
他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魔药”而失去感情、泯灭人性，成为六亲不认、操纵感情的怪物，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变得乐此不疲。
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手指碰上药瓶，凉意透过指腹蔓向手心。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将这个按照“惯例”处理。
他们是非凡者，必然会有处理这类东西的相关知识。
而柳莲二，始终只是柳莲二而已。
；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梦境里的男性第一次露出了他的容貌。和岛崎千早有些相似的脸，亚麻色短发梳理整齐。黑色的风衣将男性身材修饰的极好，深色的仿佛能将所有东西都吸入的瞳孔看着柳莲二。
岛崎和人——这是他的自我介绍，千早的父亲，“黑夜”途径序列二的强者，也是柳莲二从岛崎千早处了解到“非凡者”这一组织后，装作普通的书迷寄信给岛崎奈奈华寻求帮助时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虽然千早处理事情的手段还太稚嫩，但她看人的眼光不错。你很合适成为非凡者，柳莲二同学。”男性的声音很柔和，平静中带着一丝劝诱的意味。“你具备千早缺乏的大局观和行事逻辑，以及对人的同情心。那孩子虽然努力向人类偏近，但毕竟她是天生的非凡者，有你作为指引是一件好事。而你，也可以接触到更多高序列的信息，这会让你在这个世界上具备一定的话语权——你将不再是被牺牲或牵连的人。而且，我相信千早不会吝啬，将“黑夜”的资源分享给你。”
“……如果岛崎有什么困难，我想我可以作为人类帮助她。”
就柳莲二自己听来，也是相当勉强的回答。
他并非不知道女生的心思。那个“约定”中必然包含了让他步入非凡者世界的要素，而至今女生没有利用她自己的能力要求他履约或许是出于对他的体谅又或是对他的顾虑——这次“黑皇帝”的事情，他即使什么都没做也已经相当露骨。大量低概率事件在他身边频发，岛崎已经对他产生怀疑了吧。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信纸上的人已经确切的表明不会再寄信联系，之前的要求也都作废。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了。
“真是自私的话啊……你知道千早的人生不可能只度过百年，她负有“黑夜”的责任。她不可能和你度过一生之后自杀寻死。”
岛崎和人的声音里充满了玩味。
——不，如果要说得隐瞒什么的话，那可能还有一件事。
柳莲二深吸了口气。
他用自己最平静的声音开口。
“……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只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我没有必要再为一名普通的同班同学涉险，哪怕她是我的“朋友”。”
他闭上眼睛，让视野里的黑色抹去眼前男人的笑容。
；
时间定在了下午一点，岛崎千早轻松地接受了他的邀约，在她喜欢的咖啡厅里。柳莲二开始叙述他至今为止遇到的事情：或刻意或无意的接近，梦到的死亡，“空教室”的机关，急于了解神秘学知识的动因，和她父亲的联系，将她扯入“魔女”事件的根源，“黑皇帝”失控前他和真田慎一郎的交谈，全部叙述了一遍。
她的表情逐渐凝重，然后做出了暂停的手势。
她将柳拖入梦境。“那瓶“窥秘人”的魔药，你现在带着吗？”
“我交给了你的父亲处理。我不准备成为非凡者。”
“……是吗。你不想成为“非凡者”吗？因为“代价”？”
女生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宁静中又带着一丝小心，似乎害怕触碰到男生的神经。岛崎千早的两面性在这里显露无疑，她平常总会毫无顾忌的肆意表现出自己的情绪，但在非凡事件上，她又会显露出超常的细致和耐心。
他曾为此深深着迷。即使现在，他依旧觉得那样的少女充满了魅力。
——这样的她会为柳莲二做出妥协吗？
可能性……不大。不，很小。
但他却有着这样的私心。
岛崎千早并非因为柳莲二适合成为非凡者，成为她的助力而和他相处，而是因为，他是柳莲二。
而且——
变异的真田慎一郎和岛崎千早的模样闪过他的脑海。他忍住不让自己去思考这些可能对他自身产生影响的画面。
“我……不想变成慎一郎先生那样。”
不，并非试探对方的感情。柳莲二想。无论多少借口都隐瞒不了，这才是他的本心。
仿佛这一系列事情的反动般，一股至今为止从未感受到的巨大恐惧盘绕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想承受风险，是吗。”
女生的声音带着说不清的落寞。柳莲二抬起头，对上了岛崎已无表情的脸。她跳过这个话题，公式化的说着会对信件进行处理，这瓶魔药可能给柳带来的利益，但没有再提需要柳帮忙或注意的地方。
“你的处理很妥当。让和人介入是最好的方法，也难怪真田慎一郎即使被逼到展现出神话状态却还能留一条命。而这样也能明白为什么你会容易被非凡事件盯上了。虽然对方的目的尚不明了，但你应该是被对方利用了吧。不过，既然他说已经不会再来联系你，那么我想你也不会再被牵扯进这些事情了。”
她嘴唇拉长上扬，扯出笑容。“恭喜你，你不会再遇到这些麻烦了。”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拉开的距离。
——她没有选择自己。
柳莲二突然感到一阵沉闷，仿佛有什么堵住了胸口，让呼吸不是那么顺畅。他尽可能驱使自己的声带，发出声音。“……我们……”却没有了下文。
该问什么呢。
之前的约定还能继续吗？
——但不是非凡者的自己又如何去理解一个非凡者呢。
还能像平时一样交换吗？
——但自己已经没有不得不拜托岛崎千早的理由了。
曾经那只将他拉到了让他和岛崎同处一个世界的无形之手收回了。他那不为人知的目的达成了，他的赠礼被柳莲二拒绝了。柳莲二选择了作为普通人的一生——和岛崎千早没有交集的一生。
“我们……还是朋友吧。”
他最终只能发出这样的确认。
少女沉默了。最终，她仿佛杨柳般倾斜脖子，浅色的长发随之垂下。她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是啊。”
但这样的关系在她的生命里又有什么意义呢。柳莲二想到。或许那只是投下了一块石子的水面，泛起短暂的涟漪，然后就彻底失去了回响。
人类对于高序列的非凡者而言，实在是过于渺茫。
并非单纯的力量上的差距，而是从理解到实质，从精神到实体都是不一样的存在。
他从梦境里醒来。少女已经端坐在眼前，她平静的凝视着他。
“刚才忘记说了，有一个尝试得麻烦你陪我一下。”
柳答应了。
少女闭上眼，微微侧过头。她像是在回想什么般，又像是在倾听什么般。在这沉静中，柳莲二不禁恍神，他似乎看到了满月，承载着洁白月光的黑夜，有谁在远方哼着歌，轻柔却哀伤的曲子。
他似乎感受到一股仿佛自己灵魂被吸引的悸动，就仿佛联系着两人灵魂的细线再度牵扯。那是曾经——在初次认识眼前的少女时，他所感受到的那股震撼感。
那是由少女无意中哼唱的，将自己的灵视分享给他人的“歌曲”，带给她和柳莲二的联系。
而现在，黑夜将这份联系，彻底湮没。
；
那之后，柳莲二和岛崎千早都没有再提起过之前的约定。
他们如同以前一样接触，但逐渐的岛崎又回归了原来看心情答题的状态。教师们发现了柳莲二不再是“岛崎克星”的同时也不再麻烦这位优等生耗费脑细胞对付这个小姑娘，柳莲二时不时依旧能隔着两列桌椅听到女生发出“啊啊啊我爹是魔鬼”的哀鸣。
但岛崎再也没有问过他题目。
高中三年柳莲二过的很顺利。岛崎和人与他约定，作为被卷入这起事故的“无辜受害者”，他将被保证之后不会被卷入非凡事件里。而他给出的“魔药”的对价——一张汇入了以千万日元计数的银行卡——在某天夜里悄声无息的被放在了他的桌上。
他身边依旧会传出类似非凡能力的消息，但过一段时间就会换成其他内容。这种谣传本就和都市传说差不多，由对人生感到无聊而希望调味剂的人产生，谁都不会在意它的真实性。而如果都市传说没有时效性和新鲜度，那么就随时都会被人抛弃。
久而久之，柳莲二的大脑自动将这块知识放入了没什么用处的行列。他更多的需要记忆大学入学考试习题、演讲顺序和发言技巧，以及这之后为步入社会所需的情报。
那几本记载了岛崎千早这个人的情报的笔记和他们一起放在了收纳箱的最底层。
大学岛崎千早考进了立海大——说“考”字实在有愧于她最终交出的绩点单，而柳莲二则顺利通过了东大的数学系入学考核。网球部的人聚在一起，拉着后辈切原赤也一同庆祝部门里出了三个东大学霸。
或许是最后一餐，部门并没有以前的那些限制，丸井带上了他的女朋友，仁王叫来了毕业的毛利和碰巧在一起解决午饭的越知。由于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恋爱史，丸井的女朋友成了一群男人中的一枝花。那是一个普通的可爱女孩子，据说今后想要做个甜品师，听起来就和丸井相当合适。
昔日魔女带来的影响像是从他的脑海里彻底消失了一般，丸井十分珍惜现在这段感情。
柳在从学校出发去店面前见到了岛崎，女生正和一之濑惜别——一之濑考上了关西的一所名校，她在假期结束前就要一个人独自奔赴大阪。她露出浅笑和抱着她痛哭的一之濑告别。“好啦，再哭眼睛都要肿了。”
“可是……”
“嗯……那，在关西找个男朋友如何？或许那样就能代替我了。”
“不要。我要找个女朋友。”
真是远大的志向啊。柳看着她们，目光与岛崎接触。她的眼中带上了一丝笑意，但那是极浅的，仿佛墨画中随意的一笔，只沾了些许水渍擦出的缭绕雾气。随即，她收回目光，平静冷漠的垂眸望着还在哭泣的人，做出温柔而疏离的劝告。
他记得，他从真田慎一郎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岛崎千早已经走入了神明的领域。
他无法动弹，无法上前询问要不要一起来参加这个对她而言可能极为无聊的聚会。他跟着朋友们离去，有谁提到了真田家的长子在三年前染上重病已经痊愈，将于明年九月高调回归内阁的消息。和曾经类似的新闻操作再一次充斥了五感。
那才是岛崎千早的世界。
他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侧耳倾听。
；
研究生毕业后柳莲二就着父母的要求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然后在自由恋爱毫无收获的情况下保持单身贵族。曾经带他的上司一开始还试着给他牵红线，到后来也彻底放弃这个感情平稳的根本生不出感情的家伙。他们着手负责了某家相亲网站IPO，在一次聚会上上司搭着他肩膀调侃，“我带这家伙去对方公司，人家上来就有三个姑娘给他递了名片，他一个都没收下。他们市场运营部经理还感慨，要是他们公司总资产不达标，就把这人算进存货里，包准优质资产，十年内都不用算跌价减值。”
柳莲二不动声色的脱开这个半醉的酒鬼，又给对方的杯子倒满了威士忌试图用酒精堵上这个口无遮拦的上司。对方并非恶意，柳莲二也并非离经叛道，他是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是心里留存的吉光片羽让他说不出那声应允。
他记得上周他们就参加了一次同僚的婚礼，并非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也没有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只是年纪到了，时限到了，家里独子的责任还担在他身上，东方家庭里传宗接代的思想落到他脑海里，成了不得不履行的责任。
那时对方不知为何将其他部门的柳拉了出去，他们并不算熟悉，只是作为参与过IPO的经验者柳莲二过去有帮忙处理几组数据。他看着对方杯子里的啤酒一杯接一杯，判断出对方最终必然烂醉如泥后谨慎的摄取酒精，防止最后两个人都回不了家。
“你是不是觉得为了传宗接代结婚的思想很老旧？但柳，你要知道，现在网上说的单身贵族，那些提倡单身的人——其实80%都是拖延症。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当他们四五十岁，他们的父母年过花甲的时候该由谁来支撑家庭。老人怎么办？靠养老金吗？他们恐怕都不知道那个年纪的老人住一次院可能需要多少人力多大花销，可能最后连作为子女的责任都履行不了。而且这之后马上就轮到自己了，那时候靠什么？他们透支自己的生活，将经营婚姻放在脑后，只是现在吃吃喝喝的开心，疯玩了，玩完了，这一生就闭着眼睛闯过去，也不管是好是坏，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结束了。”
或许是真的醉了，原本话语不多的人突然喋喋不休的来了一大串，时不时还夹杂着酒嗝和喷鼻的气音。他看起来醉了，但眼睛却又清明，眼眶盛着一汪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光，浸着捉摸不透的情。
“他们以为我不想这样？但……我又能怎么办？我也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结婚了……去他妈的结婚！但你知道吗，我妈跪在我面前求我，跟我说她想在闭眼之前抱一次孙子孙女，你让我得怎么样没心没肺才能不答应她？”
男人哭了，像是长久积压的情绪终于得到了解放。柳掏钱包去结了账，又等着对方息了声，再想办法联系他家人，把人送上回家的的士。醉鬼的重量和死人差不多，即使是运动员的柳莲二背起来也不轻松。他扛着人吃力的往店外走，耳边却听到有谁模糊不清的叮咛。
“……你别后悔。”
柳莲二顿了一下，抬手将人丢进的士里。
他很快也遇上了相同的事情：父母并没有强硬要求他和谁结婚，但也表达了希望他找个伴侣稳定生活的期望。“有个妻子才能显示出你能独当一面。”他父亲这么对他说，并非什么真理，也没有牢固的内在逻辑。但从那位酒后抱怨的同僚在婚后立刻被提拔这一点上来看，这是日本职场上共通的默认规则。
他最终和一名相亲的女性订了婚，订婚前也没有找哪个不太熟的同僚买醉，结婚当天他在等候室坐着却仿佛坐在无声的牢狱里。四周充满了环境噪音，白噪音和震动波点，他却只能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和吞咽声愈发清晰。
他走过这一天，没有岛崎千早。
柳莲二是个好丈夫，他的妻子也是擅于经营家庭的人。女性贤惠，男性体贴，两个人在结婚三年后有了一个男孩。听上去就是一个美满的故事。
男孩的名字父母想了很久，原本准备从父亲的“莲二”取“莲”字和母亲的名字凑在一起，取名“莲司”，这个名字的读音和他父亲的名字一模一样。
但在男孩出生的那一天，万事均做好了细致的事前打算的父亲却突然临时改变了主意，在新生儿登记表上写下了另一个名字。
“柳千早”
事后父亲被母亲抱怨“这个听起来更像是女孩的名字啊”，总是能准备好各种说辞说服妻子的丈夫意外的沉默了。
但这也只是极小的一件事情，很快就被揭页翻过。男孩和柳莲二不太相似，是个调皮爱动的孩子，总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着奇怪的灵异——自从他无意间翻到过某本父亲压箱底的笔记本后，深信父亲无所不知的他就愈发确信灵异的存在。
柳莲二没有压抑他的天性，或许他很乐于见到孩子亲近灵异——哪怕他的妻子无数次向他抱怨这对于男孩儿的学习没有半点好处，他也依旧站在了自己儿子的这一边。
孩子在初中三年级这个关键时期迎来了叛逆期，听不进父母管教，充满了一意孤行的意志和勇气。柳莲二并不缺乏对付这类孩子的经验，毕竟赤也就是最好的案例。
但站在父亲的角度，他却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年纪的男生，言语间带着未经世事而显得幼稚的焦躁和冲动，不断的想要表示出自我主张。柳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男孩可能陷入了年少的爱恋，而在那个名字被再度提及时他感到自己心脏停了一拍。
“吵死了！千早（ちさ）也好老爹也好你们都不明白！”
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的男生不顾父母的阻拦冲出了家门，但柳却无法第一时间追出去。
他翻开儿子的笔记本，男生即使训练了也依旧显得潦草蹩脚的字迹不知和谁有些相似——可能和他有着相同名字的那个女生吧。
那上面写着“岛崎千早”。
他用“让孩子先冷静一下”的借口让慌神的妻子安心，“之后我会追过去的。你先准备晚饭吧。”他这么说着，动作却停在玄关门口。合尺寸的皮鞋似乎缩短了一大截，脚迟迟套不进。
只是想到可能见到的人，他在那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勇气。
；
“冷静了没？冷静了就回去，我可不会请你吃晚饭。”
我看着躲在小巷里蜷着身子的男生。除了长相之外和柳莲二真就没什么相似的地方。感谢他爹给他了一副好皮囊，要不是冲着那张脸，我大概就放任这小子自生自灭了。
“吵死了！我不想和你说话！”
小孩子脾气。我翻了个白眼，继续坐在小巷的空调水箱上晃荡双腿。
在大学毕业后我开始着手学习继承“黑夜”的知识，原本都由和人解决的事务也逐渐压到了我的头上。消化魔药也逐渐得心应手，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出现被普通人看穿能力的问题。
十几年来我经历的事情不算多也不算少。上过两次伊拉克战场，和“红祭祀”那群战争狂来回打了不少次，也吃过十几发样式不同的子弹，看着各国武器进化史进入了换汤不换药的停滞阶段，知道了被□□爆炸后的辐射照射是多么令人想死的事情——可惜死不掉。
原本我身边还有个和人指派的搭档，但对方一来看不惯我这种直系继承人独占甜头，二来又实在受不了我像疯子一样的处理方法，我们的组合历时不过一星期便一拍两散，和平散伙，我又成了孤家寡人，不过也乐得轻松。
我现在已经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谁是人谁是鬼谁是鬼扮人谁是人中鬼，也知道哪些毒喝了是什么味有哪些反应。唯一不习惯的就是出了事还是会想着让别人解决，而这个别人里先是和人再是奈奈华最后还是会冒出那个人的影子。
但想到了也没什么意义，柳莲二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只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在遇到了未知威胁时找到了“岛崎千早”这么一个优秀的处理手段，并在解除威胁之后理所当然的断掉了我们之间的联系。——这么为他辩解的我真是善良，柳莲二就是个自私鬼！大混蛋！负心汉！
……算了，反正我也好不到哪去。
如果捡好听的说，我是因为柳莲二不希望牵扯上非凡因素，所以刻意避开了他。但反之，我也的确没有事前说出魔药的负面影响，被识破了自己的隐瞒，那也没有办法。
当初的我实在想的太简单，觉得柳莲二只是个厄运缠身的家伙总是容易碰上鬼怪而已。要是仔细想想他早就开始表现出很多奇怪的地方了才对——我居然都给他解释过去了，真是不可思议。
结果还做了那种傻瓜约定。想想就来气。
而造成这一切的一切，那个信件的始作俑者则让我这二十几年的生活充满了波澜。我苦苦追着他绕着大西洋追了一圈，结果又跟着对方刻意留下的线索回到了太平洋西岸的这个小国度。
正好奈奈华的丧事在即，我也必须履行“黑夜”继承人和岛崎家女儿的责任。结果刚从灵界钻出踏上日本的土地，就看见一个长得眼熟但脑子不太好使的傻小子对着小巷的某一处试图举行唤灵仪式。
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得来的知识，整个仪式倒是该有的环节一个不落，就连最后的注灵都让他撑了下来，差一点就成功了——成功召唤能把他吃掉都不留渣的恶灵对他进行附体了。
本着人道主义不希望曾经居住过的神奈川因为某个小子的中二行为变得一片狼藉，我在那恶灵降临的前一秒对着它微笑了一下，让它直接怎么来的就怎么缩回去。
然后我看到那傻小子转过头，看着利用能力飘在空中的我，用充满狂热的褐色双眸盯着我。
“你就是我召唤来的灵对吧！”
……。
一瞬间觉得他和柳十分相似的这个想法真是对柳莲二十分失礼。柳莲二至少不会这么傻。
“你叫什么？”
“我……我叫柳千早。……不对！应该是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没有去管他的叫唤。“……你父亲叫柳莲二？”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你会读心吗？”他瞪大眼睛。
果然是个笨蛋。
而且万万没想到，这笨蛋还是柳莲二的儿子，一个狂热的灵异爱好者。
出于某些我也说不清的私心，我没有直接告诉这熊孩子刚才的仪式有多么危险，只是打发他赶快回去并不要再尝试。“不想死就赶快回去。”
“我还会再来的！”
你以为这个小巷是什么秘密基地吗。我翻了个白眼，继续查询我没能找到的那个始作俑者的下落。
这十几年我也和对方打了几次照面，对方拥有着黑夜途径的非凡物品来遮掩自身外貌，实际则在“窥秘人”途径的序列二或者序列三左右。
他基本只对非凡者下手，对普通人则具有一定的良知懂得手下留情。从柳莲二那个时期推测他应该没有可以操控人心的非凡物品，不然也不需要利用信件这种拐弯抹角还容易暴露的手段。
不过，我偶尔也会认同当初柳莲二不想成为非凡者的选择。在无数次在失控边缘和徘徊于生死一线之后感到后怕时，我脑海里蹦出的唯一的念头是幸好柳莲二没走上这条道路。
实在有些可笑。
但无论我怎么搜索日本各地，我都没能找到那个家伙，反倒是柳家的儿子来的很勤快——他甚至因此被盯上他的小混混们威胁了。才读初中的男生面对一群大他五六岁的男人有些慌乱又握紧拳头，喊着让我忍不住捂脸的台词。“你们再、再不离开，我就要派我的灵来退治你们了！”
真不想下去帮他。搞得我的位格一下子从序列三的“恐惧主教”降成了用来给小孩子唬人玩的手偶道具。
但我还是出手放大了那些欺负人的小混混心中的恐惧，不一会儿他们就都被自己吓到，屁滚尿流的离开了。我则不情不愿的走下去，迎接那小子咧开嘴，露出笑容向我跑来。“果然！我都说了我是有灵跟随的特殊的人！”
——真的，我可不情愿给这小子打白工。
我只是觉得他笑起来有点像柳莲二而已。
我再度像以往那样开口。“小孩子这个时间就给我回家……”
“对了，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他们怎么全都吓傻了？太厉害了！我死后也能成为这样的存在吗？”
然而傻小子完全不听劝，一股脑的自顾自提出了一大堆的问题。我不禁叹了口气，仅对最近的一个作了回答。“不用死后哦，现在就可以变成。”
“真的吗？！岛崎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看向他。就算告诉他代价什么的，他也不会像柳莲二那样在思考之后再给我答案吧。这种类型的孩子绝对是会一头热的扎进来，无论什么条件都全部OK只想着讨到魔药，等到注意到自己不再是原本的模样时才会开始后悔——这种人最麻烦了。
我可不想给自己扯上这么一个脑筋不好的累赘。
而且——我发出嗤笑。
“你成不了。你父亲不会同意的。你也不会愿意的。”
柳莲二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变成怪物呢。
——他自己都拒绝了，他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愿意。
；
那之后在小巷碰头似乎又成了我和柳家这一代小鬼的规定。就像和柳莲二在高中时互相都会在中午留出一段时间给对方一样，柳千早这个小鬼头也是锲而不舍的跑到小巷来找我对话。
出于对柳莲二现状的小小好奇，也出于某一些我自己的私心，我并没有打破这个默认的规矩，每日都准时出现在小巷里。
我看不惯这小子乱糟糟的头发，也不喜欢他没逻辑的做事方式。总之，任何和柳莲二不一致的地方出现在这小子身上，我就觉得眼前的这家伙糟蹋了他的那张脸。
但我每次这么说，他就会不耐烦的打断我。“我是我！爸爸是爸爸！别老是扯到他！”
一个小鬼头和你爹吃个什么醋啊。
他不愿意听我讲他父亲的事情，也不愿意我问他关于他父亲的问题，但他却要求我必须接受他抱怨学校抱怨日常琐事。名字起得太像女孩子，和班级里的学生相处的不愉快，课题太难，老爸的讲解完全听不懂，老妈又根本不会管学习只知道催促——牢骚一大堆。
我只对第一点发表了意见。“千早（ちはや）应该是男女通用的名字。而且汉字笔画又少，完全可以在考试时少写几笔名字多写卷子，多好。”
“对诶！我之后就这么反驳他们！千早你真厉害！”
我瞥了他一眼。“虽然我觉得你可能是在夸我，但我的名字读作千早（ちさ），是偏音读的那个千早。”
“哦……那我们是不一样的啊……”
是啊，我们不一样。
傻小子闷闷不乐的低下头。我叹了口气。“回去吧，你父亲要担心了。”
“千早（ちさ）。”
突然，我听到他这么叫我。过去的信息在我的脑海里炸开，我仿佛听到了曾经那个十分熟悉，早已被我熟记下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唤我。
但他从没这么叫过我。
我别过头，看到傻小子有些腼腆有些慌乱的挠了挠脸颊，他很认真的上下挥着拳头向我说明。“虽然我不知道你说为什么要我爸同意，但是……我和他说了之后，他同意我去做我喜欢的事情了！所以我……我可以变成和千早（ちさ）一样的人！”
我一时失去了语言。
……啊啊，当初要是遇到的是这个傻小子该多好。
可以没有顾忌的把他骗过来，大概给他变个杯子消失的魔术他就会上钩了吧？会一边叫着“好厉害”一边拉着我询问怎么做到的，不说就不松开我的手。
那样说不定我会觉得这家伙也挺可爱的，然后抱着成不了我的助力也好，只是陪在我身边当个吉祥物也不错的心态把他拉进来吧。
可惜，柳莲二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比任何人都迅速的理解了事情的危险性，然后理性权衡了爱情和生命的轻重，并轻易地放开了前者。不想被卷入非凡者的斗争，不想作为操纵方也不想被操纵，那么作为大多数之中无名的那一个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一个地区的死亡率在3%，那么仅以普通人作为基数计算死亡率可能不到1%，而非凡者作为基数计算则高达80%。
尤其是最近，非凡者受到猎杀的倾向愈发明显。要是用人类社会来举例，成为非凡者堪称市场需方冰河期，谁都不想干这工作。
柳莲二的预判现在看来是极其明智的。
如果我现在伸出手的话，他儿子一定会偏向我这边。但这又算什么呢？我又不想报复他，也对这个傻小子没什么兴趣——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行动了，也没兴趣兼职照顾一个心智还没成熟的小屁孩。
——而且，我已经不想再被当作便利的万事屋了。
“抱歉，我可不想让你变成我的同类。”
；
“你父亲来找你了。”
虚空中飘荡下的话语提醒柳千早整理好情绪。他抬起头，四周已经找不到岛崎千早的身影了。夜晚的巷子被寂静的漆黑包裹，普通人都会觉得害怕，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十分安心。
岛崎千早就在这附近。他有这种感觉。
他的父亲似乎有着相同的感受。他慢慢的踱步走进巷子里，却没有立刻看向他自己的儿子，反而像是在寻找什么般，视线在黑夜里徘徊。
但最终他毫无收获。理所当然，柳千早想。岛崎千早是响应他的仪式召唤降临的。他都无法让千早现身，凭什么父亲的柳莲二可以。
“回去吧，你母亲要担心了。”
但这种地方却还是让柳千早感到可憎。
这两个人总是在某些方面如出一辙。将自己当作小孩子，心照不宣的决口不提自己的想法，把他人的意志作为借口，而且目光似乎从来不仅仅是在望向自己。
柳千早成为了柳莲二和岛崎千早的某个交界点。
他们给出的感情都带着出于对另一方的偏袒和关心，而非直指向柳千早的爱情。
“……我不回去。”柳千早有些心虚的躲开父亲的目光，但又努力鼓起勇气，回瞪向他的父亲。“你才该回去！你让千早（ちさ）消失了！我还想和她说话的！”
话语间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让岛崎千早闭嘴的人是谁。
他知道他说出的话就是小学生等级的乱发脾气，但他却无法克制这种感情。他无法准确描述，但隐隐感觉到了那个原因。
“……别让你母亲为难。”
又这样不肯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口，总是将别人挡在前面。
但岛崎千早却宁愿选择这个逃兵，也不选择他。
他偷翻过父亲的笔记，上面清楚的记载着非凡者相关的知识和服食魔药的人可能产生的影响：性情大变，精神异常，出现非人类的体征变化。
但即使如此，他也想要变成千早的那一方。
可千早不需要他。
她是个冷酷的家伙，只会去拿她想要的东西，但不需要的却一眼都不施舍，没有丝毫的仁慈和怜悯。她想从柳千早这里获得的只是和他父亲柳莲二相似的面容和声音。仅仅是那一时的满足让她没有立刻下手将柳千早推开而已。
——就和故意让他看见自己的笔记，放任他走向这条道路的父亲一样。
他不是岛崎千早想要的他父亲那样的人，他也无法成为他父亲暗中想让他成为的岛崎千早那样的存在。
他只是一个失败的代替品。
“……我讨厌你们。”
十五岁的少年极力忍着泪水低低的发出憎恨的话语，声音却近似哀鸣。
；
柳莲二带着柳千早回到家里时，他依旧没有见到岛崎千早。
他不知道该叹息还是安心的松了口气，让迎接他回家的妻子安顿儿子。鞋子穿的时候麻烦脱得时候也不那么利索，他弯下腰，昔日叱咤网球场、风云立海大、在东大留下神话般的成绩记录的男人现在也因为长时间的工作而避免不了颈椎和腰椎病的袭击，即使再注意保养，也无法逃过人体器官自然损耗的命运。
岛崎千早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他已经快忘记了。过去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自从立海大高中毕业后两人基本没有联系，哪怕两人当初作初颜值担当，班级里的同学经常给他们联系，但他也从没有听说岛崎出席过那次同学聚会。
他记得唯独一次他试着再联系对方是他二十二岁的新年，他离家到东京一家大公司实习，上司的一个不注意导致发送给客户的邮件内容有误，柳莲二一个人留在公司里处理客户的抱怨和弥补工作。收尾完成时他已经错过了末班车时间，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突然很想打电话给岛崎。
他打了，但电话并非关机或是停机，而是“用户不在呼叫的服务区范围内”。柳莲二愣了三秒然后不禁失笑。也是，那姑娘怎么可能只在日本这么一个国家呆着。
他试图补完电话对面空荡的声音。如果是以前，岛崎会怎么说？她大概会大肆批判一番日本的公司制度是如此混乱，又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放柔嗓音答应他要是好好做完了工作就陪他去看最近的书展，也有可能问个地址就直接跑到他公司来捣乱，即使这之后被他训斥大晚上应该早点睡觉她也会理直气壮的反驳，语气像个女流氓一样的反过来调戏他。
“没有柳我睡不着。”
没有柳莲二不行。——这句话是有歧义的。他想。岛崎千早并非没有柳莲二不可。她最初需要的就不是这个。
她希望的是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同类，一个富有人性不会被魔药搞得支离破碎的朋友，一个能够经受各种生死相搏依旧站在她身边的战友。她努力将柳莲二变成她需要的样子，给出帮助和信息也都是出于“柳莲二会成为非凡者，在这之后漫长的一生中支付这些付出的报酬”这一根源行动。
而在确认了柳莲二没有支付报酬的意思，她便干脆的断掉了两人的联系，划清沉没成本和既得利益，冷酷的让人心惊。
而柳莲二也在知道了风险之后下意识的开始撇清自己和那个世界的关系。或许是在逃避又或许是在害怕。他害怕有一天岛崎会让他兑现那个约定，然后让他答应下那个他不想达成的条件。
“呐，成为非凡者吧？”
看，多么可笑的关系。
他们两个口口声声说着等价交换，实际上彼此却总是想把好处都占尽了。她想让柳莲二向她妥协，迁就她的人生，步入她的世界。就像是柳莲二希望她做的那样。
于是他们两个最终都选择了对自己最好的那个结果，于是他们再也无法相交在一起。
终究是同极相斥。
妻子下楼说孩子睡着了，柳莲二无声指了指楼上，示意他上楼去确认一下。他们都轻手轻脚的移动，即使开门也带着一丝顾虑，希望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孩子的睡眠。
然后，柳莲二看见了。
脑海里曾经的记忆瞬间苏醒，时光无法给她的外貌染上一分一毫的风霜，她脸上流露出的一犟一笑依旧鲜明的让他几欲落泪。她神情淡漠的转向柳莲二，眼眸微闪。随即，她拉起嘴角露出微笑，轻轻向他点头示意。
他默许般的看着岛崎的手指轻碰上柳千早的额头，指尖流转着黑色的光泽。只过了一秒，她便收回手。随即，不等柳莲二开口，她整个人就仿佛被橡皮擦擦去了般，从柳家消失的无影无踪。
柳莲二木然的收回失去了焦点目标的视线，转向躺在床上的儿子。他迷迷糊糊的醒转，张嘴是一句傻不拉几的“饿死了……”
“千早。”
柳莲二唤着儿子的名字，随即看到了儿子露出略带迷茫的表情。“爸，怎么了吗？”
“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柳千早有些被柳莲二严肃的表情吓到了。他抱住脑袋开始努力回忆。“呃，我……我好像……试了一个人给我的，那个，仪式……然后就昏过去——我好像被一个漂亮姐姐救了。”
回顾着脑海里的记忆，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事的孩子立刻老老实实的低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我没想到那个仪式真的有效……我没做什么吧？”
就仿佛刚才那个哭丧着脸，嘶哑声音宣告“讨厌你们”的少年根本不存在一般，柳千早彻底变回了一个被父亲看穿自己实验了灵异知识闯了祸，害怕因此受到责备的普通中学生。
——柳千早不会成为柳莲二弥补过错的贡品。他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只会是他自己。
柳莲二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
“千早。以后不要再去试着接触这些了。
你不适合走上这条道路。”
；
柳莲二的父母在他步入五十大关时双双去世，嫁到中国的柳姐姐只来得及赶回日本，最终还是柳莲二一手操办了整个葬礼的举行。他们一家请了寺庙做了法事。我看着进出庙堂的人们神情悲戚，不由觉得这不是个好地方。
奈奈华比他们命短，她已经离世了。和人也无法再支撑下去。他的尸体上凝聚出的序列二“隐秘之仆”的非凡特性将由我来继承。
想要得到制作某个魔药的主要材料，非凡者本身就是最佳途径。只要杀死对方，非凡特性就会从对方的尸体内析出，凝结成型。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疯狂食物链。
柳莲二和柳千早都没有被卷入这个链条之中。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我将这个想法分享给如今在日本唯一可能还算得上“朋友”的“黑皇帝”真田慎一郎时，他只是沉默着看了一眼重修的真田宅。他弟弟真田弦一郎结婚颇晚，但还是得了一个孩子。他目光贯穿那些木结构的阻拦，落到那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身上。
那是他今后漫长人生的支柱。
他会尽一切努力去守护这个真田家的继承者，守护这个姓氏一代代的更迭，就如同他们家以往教授和传承的那样。
我将视线从跪在蒲团上的柳莲二身上收回，准备着手去处理之前听说的一些琐事。
我可不准备拿这家伙和别的女人的后代当作支柱。
……但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上，好像还真的没什么值得我在意的东西了。
；
几十年如过眼云烟般消散。
和人不在之后我的身上的责任就越来越重，以前我是怎么对待和人的现在这个世界就是怎么对待我的。真是三十年河东……河西的年份比三十年可长的多了。
但有一件事我还是追到了源头，那个溜起来比泥鳅还灵活的幕后指使终于被我抓住，但他却在落入我手心的一瞬间发出了轻笑。
他说他的目的早就失败了，现在只是做完了之后的补正工作。他得为下一阶段去努力，能留在这里和我唠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问出主角必问反派的经典问题。
说实在的，至今我依旧看不懂他的行为逻辑。包括他为什么在一开始对柳莲二的指令中会出现那么多我的名字，和人整理完事件的时候还特意嘲笑了我一句“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隐形跟踪狂粉丝？”我听了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想拿他揍一顿撒气。
“……你真的没注意到吗？”
他的声音有一丝微妙的动摇，就仿佛在确认一个原本我们应该相互都早已心知肚明的条件然而实际上我却完全没有GET到点。我看着眼前被黑夜包裹的黑漆漆的家伙。“我应该注意到什么？”
他发出一声轻叹，像是教书的老师面对怎么教都不会只敢说下次一定的学生。他的手轻轻拂过脸部，让那里用来阻隔视线的黑夜消融，露出了一双略带冷意，却又带着一丝无奈笑容的褐色眼睛。“这样你能明白了吗？”
——。
我还沉浸在尚未反应过来的思维冲击中，就见他再度隐去容貌。“可惜，我也没办法陪伴你。我的状态和那家伙联系在一起，而他已经快不行了。”
他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我记得你有说过……好像是哪次，那家伙死了，你有这么说过。你说你还没和男生牵过手，也没拥抱过，更别说亲吻，早知道……咳，嗯，霸王硬上弓也要尝试一次。”
他有些傻的等着手部的黑夜消融，露出手掌包住我冰凉的手，然后又隔着黑雾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他退后了两步，示意最后两项爱莫能助。
“……抱歉，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我撇了撇嘴。他就从来没信守约定过，哪一次不是要我付出更多。
“得让你一个人了。”
我又不在乎，在没遇到柳之前我就知道了。
“千早。”
……。
那为什么又要让我遇到柳莲二呢。
他离开了。我仰起头，让眼泪不落出来。
；
“好了，你已经快要死了。有什么愿望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里在想“又不是岛崎千早有什么可许愿”的概率是100%。”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睁开眼睛。
柳莲二因为商场上的酒席和应酬导致胃动力不足，但没想到它会就这么发展成慢性癌症。他已步入年迈，早已感受到自己时日不多。他作为一个人类已经活了足够长的时间，完全不需要一个黑漆漆的可疑人物来提醒自己。
但他的嘴巴里跑出了那个名字。
“岛崎千早”。
这个名字在岁月中消融，逐渐变成了一个深深的，他无法挣脱的囚笼。他失败了。他至死也没能抵御自己对于魔药副作用的恐惧。他也成功了，他成功欺骗了自己一辈子，装作自己从未产生过这段感情。ＨΤτＰＳ://wωw.hＬxＳ玖.còΜ/
他开始回顾自己没有灾祸的一生，然后无数次在脑海里排列出利弊说服自己无悔当初的决定。他现在的悔恨可能是因为魔药带来的更长寿命的诱惑，又或是当时没能选择其他可能性的遗憾。但结局已经无法改变，他将就此死去，即使现在喝下魔药，那也无法拯救他走向终点的生命。
但他无法克制自己心里再次涌起的那股欲望——他想要见到岛崎千早。
想见到她，对她说抱歉，他没办法陪伴她一生，却那么狂妄的和她做出了那个约定。
他逃开了，逃了一辈子。
而现在，他已经无法履约了。
“……她在吗？”
“不在。”
回答的干脆利落，病床上的老人再度消沉下去。
“别这个表情，我现在可没办法帮你运送一个序列二的家伙过来。虽然我自认为我不比那姑娘弱，但毕竟我现在和你没啥区别，对上她我大概只有被瞬杀的份。唉……啰嗦这么多其实我想说的是她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偷偷哭呢，你还狠的下心让她来见你？实际点，比起让她在你旁边哭哭啼啼还可能引发失控，你可以提更加有趣一点的愿望，比如……重来一次人生。”
这个愿望怎么听都和“实际”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但却勾起了面临死亡而逐渐腐朽的脑袋里，早就开始抱有不切实际的思想的老人的兴趣。
他的孙子孙女走入病房，似乎没有注意到陪同病人用的短椅上坐着的那个黑人，将他们做的纸花、画的东西展示给柳莲二，凑到他的眼前。“这个是我们学校老师让我们做的，送给爷爷，希望您能早点好起来。”
他的视线没能落到那些东西上，他也并不需要那些。
“唉，你要知道，你快死了，我也快死了。我已经被这些非凡物品——啊，你不明白这是什么吧——总之我被一些东西的负作用折腾的不轻，这搞得我的人设都变了，如果不这么絮絮叨叨的我根本保持不了冷静……不过这也让我发现了我刚才说错了什么，你可能已经来不及重来一次人生，但你可以给曾经的你自己一点提示。呃……比如，就像游戏里那样，告诉你自己在某个时间点选择某个选项？”
柳莲二的眼前出现了一张浮在空中的白色明信片。还有眼熟的白色日本通用信封。
“对，你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所以我也不能要求你来书写。我可是立志成为立海大公认的温柔的人。来，说吧。或者，让我来猜猜，你想要的……嗯，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根据未来的数据吗？据我推测，概率为百分百？……唉，何必这么麻烦呢，直接这么写吧。”
他看到那张明信片上浮现出一行文字，是他熟悉的笔迹。
[喝下魔药，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柳莲二露出了他今生最后的笑容。
FAKEEND同极相斥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一键解锁的[网王/柳莲二BG]同极相斥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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